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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晚饭的时候，秦总打来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正处于更年期的缘故，秦总最近的通话少了她一贯的强势利索，竟然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在夏四季连续“嗯”了十几次之后，秦总突然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夏四季连忙说：“当然，当然在听了。”
“那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呃，夏四季吃瘪。她刚才还真的没注意秦总讲到哪里了。
那端叹了口气，却没像从前一样教训几句后挂断电话。而是又从头讲了一遍让夏四季注意的地方。
其实，少出门、戴口罩、勤洗手这些事只要打开手机哪里都能看见，谁还能不知道。可她妈好像真的觉得夏四季不知道一样，仔仔细细又嘱咐一遍。
夏四季一下子想到自己小时候上幼儿园的往事。
她属于记事特别晚的那种小孩，最初的记忆是四岁多五岁时第一次去上幼儿园的时候。
她妈帮她穿衣服，是那种套头的毛衣。她把胳膊向上举，她妈一边帮她套毛衣，一边嘱咐她到幼儿园后要注意的事情，怎么喝水，怎么上厕所，听老师话，不要和小朋友打架。这些事情，她已经连续说了好多天。
夏四季一直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学成为自己最原始的记忆完全是因为她妈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的唠叨。
如今隔了这么些年，再听到这种无限立体循环唠叨，夏四季突然鼻子一酸。
“妈妈，我想你和爸爸啦。”
夏四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对她妈说过话，因为夏四季从小就知道想也白想，她妈也不会飞回来一直陪着她。
秦总估计也没想到夏四季会说出这样的话，嗯嗯啊啊了半天，愣是没回一句完整的“妈妈也想你”之类的话。
最后，快挂电话时，夏四季说：“老夏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你有空给他回一个呗，省得他老来骚扰我。”
秦总：“我看他就是闲的。”
轩辕翰吃完饭和自己妈妈视频聊天，聊着聊着就不停地去亲屏幕。夏四季真的对顾盛之的小平板抱有十二万分的愧疚。
等轩辕翰躺在床上睡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寂静。
这里是顾盛之生活的地方，卧室客厅，拐角飘窗，在夏四季眼里都沾染着顾盛之身上那种清冷的味道。
但在这份本该他一人独有的味道了，夏四季偶尔会发现令她迷惑的地方。比如，他的衣服一律靠左挂，右边空荡的厉害。除了洗手台的高度，厨房柜子的设计外还有很多小细节，让夏四季有时都差点儿生出恍惚之感。
这也太适合她的习惯了吧。
如果不是知道这房子装修的时候她和顾盛之早就分手了，夏四季差点儿都以为这里的内部设计是根据她的习惯量身定制的。
夏四季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盛夏晚晴天”的头像，那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她曾经告诉过顾盛之大白兔奶糖要一口气吃四颗才过瘾，因为别人常说事不过三，所以多出来的那一颗就有了格外的快乐。
顾盛之对于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脑洞，通常采取的是“三不”原则，不阻止，不参与，不理会。
夏四季还以为他从来没把这些小事放心上，却没想到原来他都知道而且还一直记得。
习惯有多可怕，就像人习惯空气，鱼习惯水，而夏四季习惯了顾盛之。
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习惯与彼此有关。
夏四季握着手机，静静地等待着九点时顾盛之会发来的那条信息。夏四季每天都是收到信息后才能安心地去睡觉。
可今天晚上九点之后，手机上却没有按时发来夏四季已经习惯了的那句“平安”。
九点过十分的时候，夏四季已经反反复复确认了很多遍。手机没停机，也没断网，一切都如常，可信息为什么不来。
十点半的时候，夏四季已经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无数次，最后终于忍不住给顾盛之打电话过去。
拨了两遍都没人接，夏四季眼皮突突直跳，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要冲出门去，去寻找顾盛之。哪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我要和你一起直面生死。
可她不能，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你不能。
夏四季开始翻看网上发出的最新消息。
以前她都是刻意略过有关医护人员感、染的报道。因为，每看一次她心里的担忧就会加深一层。
可现在夏四季盯着小小的手机屏，一条条地认真去看。
报道中，那些被口罩压出来的印痕，那些汗湿的头发，那些疲累不堪倚在墙角熟睡的背影，让夏四季看到泪眼朦胧。
这就是顾盛之们最真实的工作状态。
她犹豫再三还是给江百合打了电话。
江百合刚下手术台。由于病情影响，有几位癌症病人的手术被迫后延。从前天开始重新排手术，江百合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的第几台手术了。
麻醉师甚至开始讲起段子，江百合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只能靠讲段子调节气氛，给自己提精神。
“医院这边有专门和前线医疗队对接的同事，如果有情况，医院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四季，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夏四季听出了江百合的疲惫，她有些不好意思：“百合姐，对不起，我脑子一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吵到你休息了。”
江百合笑了笑：“关心则乱，我理解。”
夏四季想到江百合现在是孕早期，别人都是多休息安胎，她却要承担比平时更重的工作量：“百合姐，你也多多注意身体。”
江百合听出她的担心，便说道：“咱们这也算胎教了，我再这么做下去，估计这孩子一落地就会给人拉钩缝合做手术。”
夏四季成功被她逗笑：“谢谢你，百合姐。”
江百合难得正经一次：“四季，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春天快来了，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挂断电话后，夏四季抱膝坐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黑色的屏幕。虽然知道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夏四季还是祈祷它能在下一秒亮起来。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眼眶发酸，不知何时靠在沙发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