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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液压工具厂是明州省的一家省属企业,坐落于明州省下面一个名叫塘阜的县城里。造12立米挖掘机的时候,林北重机的采购员们如没头苍蝇一样全国各地乱窜,为挖掘机上的各种特殊配件寻找供应商,新民液压工具厂也就是那时候才进入了林北重机的视野。
一台大型设备,涉及到的零部件数以万计,没有哪家企业能够自己生产所有的配件,只能是依靠配套厂来提供。就以液压件来说,其生产是非常专业化的事情,没有一定的批量是不可能支撑起一家专业液压件厂的。林北重机生产挖掘机,需要用到液压件,不可能自己去建一套液压件生产体系,只能选择外购。
有些人喜欢神秘兮兮地曝料,说自己的七舅姥爷在某某厂工作,他跟自己说了,某某厂的某某机器根本不是自己造的,其中某某部件是进口的。其实这种料根本就没啥意义,全世界的整机厂商都是采取全球化采购策略的,追求百分之百国产化的,只有处处追求世界第一的中国。
有些配件是非常特殊的,全世界的需求量恐怕只能养活一家厂子,如果同时有两家厂子生产,那么必然会有一家要赔本倒闭。在后世,因为被中国人抢了饭碗而倒闭的欧美百年老厂不计其数,“有关部门”的领导三天两头说中国是工业大国而非工业强国,我们还有xxxx种零部件不能自己生产,“不得不依赖进口”。殊不知这话传到境外,多少家企业的掌门人连自挂东南的心都有了。
还是回到当初。接到林北重机的需求单,新民厂的态度还是非常积极的。12立米挖掘机上用的液压阀与新民厂的传统产品不太一样,新民厂便专门按照林北重机的要求设计了新产品,让车间加班加点赶制出来,满足了12立米挖掘机的装机需要。
后来,林北重机向新民厂发了函,说挖掘机上的液压阀出现了漏油现象,新民厂连狡辩都没有,直接又造了两个新的液压阀,派专人送到了工业实验的现场。新民厂对于自己产品的质量是非常清楚的,漏油是一个顽症,不漏油反而是偶然。他们的产品原来从未在这种高强度工作的设备上使用过,在其他那些设备上,漏油的速度不会这么快,造成的影响也不大,就是机仓里稍微有点脏而已,用户不会特别计较。这一回,他们没想到12立米挖掘机的使用环境如此恶劣,对液压阀的质量要求这么高,大家还有一种上了贼船无法脱身的感觉。
听说林北重机派了人专程上门来商讨液压阀的质量问题,而且派出的还是一个重量级的团队,由两名副处级干部组成,新民厂有些惶恐了。作为一家省属企业,新民厂只有厂长和书记才是正处级,其余的厂领导都是副处级。林北重机一出手就是两个副处级干部,其重视程度,以及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新民厂是完全能够感觉得到的。
“尼玛,又不是我们非要抢着给他们造液压阀的,嫌我们的质量不好,买好的去啊?实在不行,买进口的啊。”
塘阜火车站的月台上,新民厂副厂长戴胜华满腹牢骚地对生产科长陶宇说道,他们俩是接到林北重机京城采购站发来的电报后,专程到车站来迎接彭海洋一行的。
“我估计,他们也是有任务要求的,三部委联合研制新型号,进口配件的比例是有规定的,超过就不好说是自力更生的产品了。”陶宇内行地评论道。
戴胜华道:“肯定是这样,上次彭处长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他们车上用的液压减速器,就是用了进口货。国外原本是不同意提供的,他们直接用了进口挖掘机上的备件。”
陶宇感慨道:“娘的,你说这洋鬼子怎么就这么厉害,人家生产的液压件愣是比我们的好,我们照着人家的样子做都做不出同样的来。”
“材料、工艺、设备,样样都比人家差,当然做不出来。”戴胜华道,“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发展中国家呢?”
“上次机械部来人视察,贺厂长提出希望进口两台镗床的事情,有眉目没有?”陶宇低声地问道,其实周围也没人在听他们说什么,他这样压低声音,只是在打听内部机密时习惯性的表现。
戴胜华道:“本来已经确定要进口了,结果中央压缩基建,很多设备的进口都暂缓了,镗床的事情也就跟着搁置了。”
陶宇嘟嚷道:“这也压缩那也压缩,又说要搞现代化,我看,我这辈子是没希望看到现代化了。”
“可不能这样说,离2000年还有20年呢,谁知道20年的变化有多大。20年以后,你还是年富力强的,我和贺厂长他们几个恐怕早就见马克思去了,你们还是能够看到现代化实现的。”戴胜华笑着说道。
说话间,从京城开来的火车缓缓地进站了,厂办秘书葛齐像只兔子一样追着火车跑了一段,等到12号车厢的门前,等着彭海洋一行下车。在林重驻京办发来的电报中,明确说了彭海洋一行的车厢号,以便新民厂接站。
“戴厂长,陶科长,彭处长他们到了。”
不一会,葛齐便领着三个人走过来了。彭海洋过去是到过新民厂的,大家都认识他。至于与彭海洋一道来的两位,戴胜华和陶宇就不认识了,不过,戴胜华颇有急智,与彭海洋握手招呼之后,便向那两人中岁数更大的那位走了过去,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冯处长吧,欢迎欢迎。”
林重物资处采购员范刚祥闹了个大红脸,他知道戴胜华是以貌取人了,看他有30来岁的年龄,而旁边那位正牌的冯处长只有20岁不到,所以就把他认成了处长。他连忙摆手,然后指着冯啸辰,向戴胜华介绍道:“戴厂长,您弄错了,这位才是我们生产处的副处长,小冯处长。”
“小冯处长?”戴胜华眼睛都直了,他从电报上知道林北重机派来了一位名叫冯啸辰的生产处副处长,却没想到会是如此年轻。他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向冯啸辰伸出双手去,自嘲地说道:“哎呀呀,我又犯经验主义了,想不到冯处长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佩服哪,佩服啊。”
“小冯处长是从煤炭部派来支援我们工作的,刚刚到任不久。”彭海洋在旁边做了一个介绍。他也觉得冯啸辰这个副处长年轻得让人怀疑,不给点理由是说不过去的。他不便说孟部长推荐的事情,只能说是从部里派下来的,这样万一未来冯啸辰闹出什么笑话,人家也不至于指责孟部长用人不当了。
“是煤炭部派下来的,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还是部里出人才啊。”戴胜华说道。这类恭维的话,其实都是套路,如果彭海洋说冯啸辰是从下面的企业调上来的,他一定会改口说还是基层锻炼人,反正都是好话,也没人计较其中的逻辑。
冯啸辰与戴胜华、陶宇分别握了手,寒暄了几句,戴胜华便招呼他们上车了。新民厂一共派来了两台车,一台是吉普车,由戴胜华、陶宇陪着彭海洋、冯啸辰坐了。另一台是三个轮子的皮卡,前面的驾驶室有两排座位,包括司机能够坐下五个人,后面还带着一个小拖斗,算是货车。这种车当时在中国并不少见,都是一些野路子企业自己搞的改装车,不伦不类的,但却非常实用而且便宜。范刚祥级别低,享受不了坐吉普车的待遇,便与葛齐一道坐了三轮皮卡,葛齐把副驾驶座的位置让给了范刚祥,算是一种照顾了。
一路聊着些口水话,一行人来到了新民厂,接着便是与厂长贺永新以及诸多副厂长、科长、车间主任之类的见面,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冯啸辰的年轻再次让大家感到了震惊,随即便传出了流言,说他很可能是某领导的子侄,是出于培养目的到林北重机去挂职锻炼的。至于他的长辈是谁,自然又引发了一场党史考据学的大论战,随即又发展到了训诂学,因为有见多识广之辈告诉大家,有些领导为了锻炼子侄的需要,并不让子侄姓自己的姓,而是给他们取了一个化名,而这些化名又都有深刻的含义。这样一来,冯啸辰的身世就变得更加波谲云诡了,成为新民厂职工很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和小冯处长这次来,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液压阀漏油的问题。三部委给我们下达的实验任务是,完成500万吨的挖掘总量,现在每台液压阀平均不到40万吨就无法工作了,给我们完成实验任务带来了巨大的障碍。我们希望新民厂能够改进技术,提供能够满足复杂、高强度工况的液压阀,保证我们的工业实验顺利完成。”
欢迎宴会之后召开的第一次工作会议上,彭海洋收起饭桌上的和蔼表情,神情严肃地对新民厂的领导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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