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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南溪这话出来后,孟蔓羽身子晃了下,继而咬紧了唇。她偷偷去看郦南溪神色,见郦南溪平静无波胸有成竹,她沉默了一瞬,忽地噗通跪了下去。

“六奶奶饶命。”她柔声柔气的说道:“我见识短浅,奶奶莫要和我一般计较了。杉哥儿年纪还小,偶尔弄错了也是有的。”

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说杉哥儿不会说谎,后一刻被质问了立刻服软。

徐氏看着孟蔓羽,讥讽之意毫不遮掩:“可真是个有眼色的,一看不对立马认错。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话可不能这么说。”梁氏在旁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能够晓得错了,这才是最为难得的。”

徐氏也不接这话,只去看老太太。见老太太没表态,她就歇了反驳的心思。

孟蔓羽拉了杉哥儿一把,让他跟着跪下。杉哥儿不太愿意,但被孟蔓羽看了眼后终是不甘不愿的软了膝盖。

男童跪地声响起后,郦南溪并不去看他们那边,反倒是笑问重老太太:“祖母,有人冤枉我,且还自己承认了冤枉我,您看怎么办?”

重老太太先前也是抱了息事宁人的想法,而且,杉哥儿在她跟前真的是一直很听话。但如今看了郦南溪讲了那番话后孟蔓羽就改了态度,老人家已经隐隐的明白了过来。

她目光凌厉的扫了孟蔓羽一眼,指了杉哥儿,喝道:“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生怕这孩子再说谎,老太太又加重了语气道:“你若是有半点儿的谎话,我就将这女人打死了丢到城外乱葬岗去!”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杉哥儿尚还不太清楚。可那语气冷冽的“打死了”三个字,他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看老太太要打死孟蔓羽,杉哥儿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停的抹着眼泪。

徐氏看老太太改了态度心下十分解恨,上前拉开男童的手,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让你再哭!说清楚,快!”

即便杉哥儿有错,老太太也还不舍得打他。见徐氏发狠,老人家皱了眉让她避开,依然看着杉哥儿让他给个说法。

杉哥儿捂着脸吓得都不敢哭了,一抽一抽的耸着肩膀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吃了的。”他歪着头看了看老太太,见平日里和善的老人家现在这样凶神恶煞,低了头道:“或许不是六奶奶。”

听他松口,老太太的心里当真是难受得紧。虽然这孩子是半途认过来的,可在她这里的这些天素来乖巧懂事,甚至于知道嘘寒问暖。

可就算看着再可爱,说谎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重老太太唤了吕妈妈来,“你去把杉哥儿带下去,好生管着,好好教教规矩。”再喊来八个粗使的有力婆子,指了孟蔓羽,“你们把她拖出去,重重的打。”

孟蔓羽一看那几个婆子粗壮的身体就知道她们是做惯了活儿的,浑身都是力气。她们那些板子打下去,她即便能留下半条命在,也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孟蔓羽吓得哭出了声,泪水一滴滴往下落,跪在地上膝行到郦南溪跟前,苦求道:“奶奶,这次是我错了。您饶了我,我给您做牛做马。”

郦南溪没去看她。

发现自己的裙摆被孟蔓羽给抓牢了,郦南溪喊了人来将她拖开,这才开了口。却没有对着孟蔓羽,而是转向重老太太道:“不知祖母要赏她几个板子?”

“这里有祖母在,我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一切都要由祖母来做主。”看重老太太犹在思量,郦南溪浅笑道:“若是板子少了,可是没有震慑力,恐怕她以为国公府是任由人欺侮的。若是板子多了,在这腊月里出了人命,皇后娘娘恐怕不会乐意。”

重老太太本想着是打打就算了,施以惩戒,起个警告的作用便好。毕竟是杉哥儿一个小孩子惹出来的错事。但听郦南溪一开始就提到了“国公府”,想着郦南溪毕竟是国公夫人,若是惩处不够重的话着实说不过去。

重老太太就道:“不若三十板子吧。留下半条命罢了。”

一般来说三十板子足够打死一个身体娇弱的女子。如今老太太说留下半条命,意思就是到时候下手会轻一点。

郦南溪轻轻颔首,“但凭老太太做主。”

重老太太就让婆子们将孟蔓羽给拖了出去。

徐氏看着这时机甚好,忙在旁说道:“既然这女人这么不懂事,还教坏了杉哥儿,不若将她送到了外头去,也免得留在府里白让杉哥儿受了害学歪了。”

见她想趁机赶孟蔓羽出府,梁氏反倒说道:“都快过年了,赶个这样的人出去也是麻烦。打都打了,把她拘在个破落院子里就是。倘若她出去了乱说话,再用杉哥儿的事做要挟,少不得要出岔子。不若等到了年后再说。”

重老太太还是很重声誉的。重皇后亦是如此。

原本老太太打算的是再不管这女人的死活,听了梁氏一番话后,重老太太终是说道:“留下半条命在府里慢慢耗着就是。”

不用药的话,伤口慢慢烂了,人就也不中用了。

郦南溪没有理会她们的这些打算。她现在对这里厌烦的很,根本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坐了会儿稍微平复了下心情,郦南溪起身告辞:“我想着府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好,需得赶紧回去看看,就不多叨扰了。”说着便要往外走去。

重老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

今日是她主张请了孩子们聚一聚来吃蟹的,谁知竟是出了岔子。而且,事情如今已经平息了,郦南溪却还这样不依不饶的要离开。

郦南溪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走的。

她本来在家中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莫说是诬蔑了,就连重话家里人都不曾说过一句。偏偏刚才老太太还在说杉哥儿懂事。

那孩子口口声声指责她说他是野种。可那样的话她何时说过?

郦南溪走的毅然决然。

大奶奶蒋氏看到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上前挽住了郦南溪的手臂硬生生将她拉住,说道:“六奶奶既是吃不得蟹,不若陪我过去喝喝茶?”

她朝着众人笑了笑,“前两日大爷刚给我弄了些好茶过来,我自己还没舍得吃。一来是想着没人与我一同吃没意思,二来也怕他不识货拿来的是次品。我听闻六奶奶素好此道,想着请了六奶奶去给我品评一下。”

“我对此并不熟悉。”郦南溪婉拒,“不过是会弄些花茶罢了。”

“那也比她要强上许多。”徐氏看孟蔓羽和杉哥儿因了这一遭而被厌弃,心下欢喜,对引起这场“战事”的郦南溪也和颜悦色起来,“六奶奶尽管去。她啊,私藏了不少的好东西。你一一选出来尽管拿走。拿不走的我帮你。”

蒋氏苦笑道:“母亲您可真冤枉我了。大爷哪次没有先孝敬了您去。”

看着儿媳和孙媳在那边打趣,重老太太神色舒展了些。虽然杉哥儿是她孙子没错,可这些才是实打实跟了她多年的亲人。

重老太太笑道:“你母亲是没冤枉你。你倒是给了她了,却没给我。要算账啊,还得我跟你算一算。”

大家看到重老太太展露笑颜,就都松了口气。

蒋氏顺势说道:“老太太也冤枉我。我明明让人拿了来的。您老忘了却还怪我。”说着露出委屈神色。

她是重老太太娘家晚辈,关系素来亲近,老太太待她与别个不同。故而明知她是故意这般逗笑,重老太太还是忍俊不禁。

蒋氏就趁机拉了郦南溪离去,还不住回头道:“老太太怜惜着我些。莫要忘了给我留着那好蟹。”

“去吧去吧。”徐氏挥手,“忘不了你的。”

蒋氏的杜鹃院离香蒲院颇有些距离。不过两个人相携着一路前行,慢慢走着倒也不觉得太难过。

“六奶奶许是恼了我非要拉你过来罢。”走出一段路后蒋氏就与郦南溪道:“还请六奶奶体谅我些。我也是怕老太太等会儿心情不好再拿我们撒气。”

虽然堂嫂是这样说,但郦南溪知晓蒋氏是不愿老太太发怒到她身上,为了她而如此,便道:“大嫂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那口气着实咽不下。”

“不需要咽下去。”蒋氏握了她的手压低声音,“往后有的是法子处置。何必争这一时的意气?跟你说,老太太这回是真的恼了那女人了。你和老太太关系好,老太太自然会帮你出头,连你自己动手都不必。”

郦南溪没料到蒋氏会和她说了这番抵实的话语,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了。

蒋氏倒是想起来一事,问郦南溪:“方才六奶奶说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您没吃那蟹肉。不知是何证据?”

怀孕之中,郦南溪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经常有些冲动,也有些烦躁。张老太医给她把过几次脉,都说这种情绪的波动是孕中的正常现象。

先前的时候郦南溪曾想过说出有孕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后来经了这些之后,她早已没了这样做的兴趣。

如今大奶奶问起来,郦南溪并未答她,只道:“府里有那么多人,府里的丫鬟们也都在外头看着,细心查探一番总是能够知道实情的。”

蒋氏知道那些廊下的小丫鬟应当根本就没去注意屋里发生了什么,但郦南溪这样说显然是不肯将话说明,她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两人来到杜鹃院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往那边去的重令宇。

重令宇是重令海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是家里孙子辈的头一个,已经十岁,初露小小少年的模样,穿着靛蓝衫子看着很有几分书生气。

他见蒋氏和郦南溪相携而来,先是唤了声“母亲”,又和郦南溪行礼问安。

蒋氏上前给他拽了拽衣裳下摆,又给他整了整衣襟,奇道:“宇哥儿怎么过来了?不是跟了你父亲在前头宴上?”

她话刚说完,重令宇还没答话,旁边走过一人来,相貌和重二老爷仿佛,不过神采比重二老爷好了许多,浓眉大眼的看着很是精神。因他耳鼻偏阔,瞧着很是憨厚。

重廷忠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听说后头出了点事儿,就带着宇哥儿过来看看。恰好你就过来了。”

“没什么大事。”蒋氏随意的道:“不过是处置了个人罢了。”

“瞧着像是父亲房里那个?”重廷忠上前一步,“她在外头哭得凄惨,听那板子声响了好机会都没歇住。”

他还欲再说,蒋氏不动声色给他使了个眼色。

重廷忠这才发现旁边站了个郦南溪。他赶忙给郦南溪行礼问好。

毕竟是重廷川的堂兄,郦南溪微微侧身避开了半礼,说道:“大伯没有看错,就是她。因着先前做了错事被责罚了。”

重廷忠和郦南溪接触不多。但听她一句“大伯”,看她当他是自己人没有太过客套,重廷忠就咧开嘴笑了,“做错了事自然要接受责罚。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父亲也不见得就真拿她当回事。”

蒋氏听他把话说得这样直白,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哭笑不得的给了他一手肘。

重廷忠揉揉手臂,问她:“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重二老爷风流的名声早已传播在外,府里哪个不知道?

郦南溪素来知道这位大伯哥是个耿直的,却没料到他对着她的时候也这样爽快的说了实话。

看着蒋氏和重廷忠你瞪我我瞪你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七爷重廷剑提到这夫妻俩时羡慕的语气。

——我娶妻,不求别的,只想和大哥大嫂那样过的平静顺和就好。

郦南溪知道这位大伯哥也是个没有妾侍的。看到他们两个人这般好,她对重廷忠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再开口的时候就带了笑意,“其实大嫂也没旁的意思。不过那孟氏是因了我的关系而受责罚,大嫂想要提醒大伯一声罢了。”

蒋氏没料到郦南溪会直接将话说了出来,朝她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她莫要和重廷忠计较才好。

重廷忠却显然很喜欢郦南溪这样说出实话。他摸了摸头叹道:“我说呢,明明就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偏要不说明白了。”

蒋氏斜睨着他,“看你笨的。就是个榆木疙瘩!”

郦南溪知道重廷忠虽然耿直,却也不是驽钝之辈。不过在对待家中人上十分坦率罢了。二房的庶务一直是他在打理。到了生意场上,他也是该遮掩的半点儿不露。

听了重廷忠被蒋氏笑骂一句“榆木疙瘩”后,看他一点都不恼,反倒哎呦哎呦的在旁边求饶,郦南溪被他们之间的气氛所感染,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不复之前那般压抑了。

旁边重令宇不高兴了,背着手拧眉道:“刚才娘不是说要给六奶奶斟茶的?怎么还不进去?”说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天儿怪冷的。”

“瞧我这记性。”蒋氏赶忙请了郦南溪进屋,边走边道:“我这里是有些不错的茶,不知道奶奶想喝哪一种?”说着列了三种出来。

郦南溪最近喝茶更为清淡,就直截了当的选了绿茶。

蒋氏便赶紧去泡茶了。

重廷忠初时还怕郦南溪跟他们客气,如今看郦南溪直接点明了想要那种,他也是心中欢喜,待郦南溪更亲近了些,与她道:“不知六奶奶可有什么好的有关花艺的书么?内子喜欢这些,无奈寻到的书籍太过普通,她想找些更为特别的。听闻六奶奶那里有?”

郦南溪听这话就有些明白过来。想必是蒋氏想在这方面更精进一些,却没好意思开口问她要。只不过蒋氏和重廷忠提过这事儿,如今这位大爷就来帮他自己媳妇儿借书来了。

郦南溪大概知道蒋氏的花艺到什么水平,思量了下,就列举了适合她看的几本。有的是从江南拿来的,有的是往京里走的时候路上买的。

重廷忠听的一头雾水,问她道:“不知哪本好?”

“哪本都不错。”郦南溪笑道:“反正离得不远,都借给大嫂看好了。”

“不用不用。先拿一本借了,等她看完了再还给你。然后再借第二本。”重廷忠嘿笑道:“有借有还嘛。”

重令宇在旁轻嗤了声,“还有借有还呢。人六奶奶可没你那么小气,以为谁都不会还银子。还有,你不懂得花艺就别乱出主意,等下让娘自己和六奶奶商量。”

重廷忠狠命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懂你懂?嗯?夫子说你课业一般,唯独算术还可以,我不也没说你什么。”

听爹揭了自己的短,重令宇红了脸,低头不语。

这时候却听郦南溪问他:“大哥儿的算学很好?”

说起这个,重令宇很有底气,抬头道:“是。夫子夸我好多会了,说我算术算得好,比旁人都强。”

他爹是管庶务的,对此十分擅长。他自小耳濡目染,对这个也很有心得。

郦南溪就道:“我记得我那里有本《算学精论》,写的很不错,是在江南的时候买的。你若是喜欢,改天和花艺书一起送来。”

“这怎么使得。”重令宇高兴的眼睛晶晶亮,搓着手道:“不若我去您那里看吧。”

“不用。平日里我也不太看它,你看完了再还就是。”

重令宇开心不已,咧开嘴就合不拢了。

蒋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郦南溪和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言笑晏晏的样子。

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夫君虽然占了个“大爷”的名头,却只是个生意人罢了。他管理庶务不错,身份上可就差了一截。有时候和别家的太太姑娘们相交,这一点就成了她的短处。

郦南溪身为国公夫人身份十分尊贵。

刚才去泡茶的时候,她还怕这几个人凑在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蒋氏终于松了口气。

“说什么呢?”蒋氏亲手将郦南溪的茶端到了她的跟前,“离老远就听你们在笑。”

“六奶奶的三叔也是生意好手呢。”重令宇笑道:“她在和我爹说生意场上的趣闻。有些是郦家三老爷告诉六奶奶的,我爹都不知道!”

郦南溪的三叔和她父亲是双胞胎兄弟,这一点重家作为郦家的亲家是都知道的。

可是蒋氏不知道郦南溪和郦三老爷关系这样亲近。她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我家三叔十分和善。”郦南溪笑道:“他平日里和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比较多。我和兄姐知道他脾气好,就都爱缠着他讲故事。”

蒋氏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六奶奶与人相交单看人脾性,不似旁人那般还喜欢看个身份高低。

她心中最后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将茶摆放好后挨着郦南溪坐了,与她轻声道:“咱们慢慢喝茶。待到那边有个确切说法了再过去。”

“是这样没错。”重廷忠说道:“老太太那里断了案子再过去,免得六奶奶夹在中间受难为。”

蒋氏瞪了他一眼。

重廷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上前陪着笑。

郦南溪看着他们,侧首和重令宇相视而笑。

虽然之前说的是“留下”孟蔓羽半条命,但人被拖回来的时候,已经身后都是血迹只有残存的一点点呼吸了。

旧宅里人口多院子少。说是找个破败的院子将人塞进去,可还真没有闲置的院子。

重老太太直接让人将她丢在了存储东西的库房旁。那里有个空着的小屋,不过一人高,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不过几步就能到达。先前是随便堆积摆放东西的地方,后来旁边砌了几间更好更宽敞的屋子后,这里就彻底空了出来。

大冷天里,这里好歹还有点稻草堆着。可是那些婆子并未将人放到稻草堆上,反倒是让人将她拖到了旁边的空地上搁着。

大冬天里,地面冰冷冷的。偏这屋子还四面都有窗户。寒冷的风嗖嗖的吹进来,让人冷到战栗。孟蔓羽躺在那里,瑟瑟发抖。

郦南溪并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形。她不可能去到一个放东西的院子里只为了看这人一眼。听闻了对这人的处置后,她也没留在旧宅用饭,当即就回了院子。

将要到石竹苑的时候,郦南溪看到有人在院门前等候。赫然就是九爷重廷晖。

重廷晖如今又长高了一些,身姿愈发挺拔。听到旁边丫鬟的提醒,他回身看了过来。见到郦南溪,他将身边伺候的人尽数遣去一旁,径直大步的朝着郦南溪而来。

郦南溪看他似是有话要说,便让身边人也会避开去到远处守着。待到周围没了旁人,她方才问道:“不知九爷来寻我所为何事?”

重廷晖平日里看到她时,都会带着淡淡的笑意,如今却是双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有些严肃。

“先前那孟蔓羽在府门口被人打。奶奶可曾知晓?”

“嗯。”郦南溪道:“她出言污蔑我,自然要受到惩罚。”

重廷晖倒是没有多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敢诬蔑国公夫人,无论是多么小的诬蔑,都是断然饶不得的。

他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刚才我和梅三郎一起去了趟清远书院,又一起归家。他先送了我过来,刚好就看到那一幕。因着孟氏的身份不便对外说,我和门房都和他说那是府里的一个奴婢。”

重廷晖大致和她讲了事情的起因后,这才将自己的来意和郦南溪说明:“梅三郎说自己见过那孟蔓羽,只不过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的事情了。”

梅江影无事的时候会四处游历,他和郦南溪的二哥郦云溪第一次见面,便是他去往江南的时候。

他若是看到过某个人,如果他自己想不起来,还真说不准到底是哪里见到的。

听闻重廷晖这样说,郦南溪斟酌着道:“许是京城见到的也说不准?”重二老爷说孟蔓羽是父母双亡的孤苦女子,而后被他所救,跟了他。

“可瞧着三郎的样子,好似不是这样。”重廷晖想了想,叹道:“我知道这事儿后,原先是想来向你讨个主意,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叔。现在想想,我也讲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说了反倒不如不说。”

“正是如此。”郦南溪道:“若是梅三公子能够确定的说出当时的情形,到时候再与二老爷提起也不迟。”

重廷晖初时听闻后觉得太过诧异,所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和郦南溪商量。这个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倒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急迫了,这便与郦南溪道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傍晚时分,重廷川终是回来了。

从外头往内宅行的时候,留在府里的人就将今日的事情与他细细说了。

听闻那孟蔓羽和那个杉哥儿竟然敢出言诬蔑郦南溪,重廷川的脚步瞬间加快起来,片刻都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石竹苑中。

郦南溪已经安排好了晚膳,正捧着一本书歪靠在榻上细看。

今日答应了借给蒋氏和重令宇的书她刚才就已经找了出来让人送过去。翻找的过程中,她发现有本写了关于棋谱的书很不错。

记起来重廷川无事的时候喜欢下棋,有时候还自己和自己下,她就起了多学一学的念头,拿了棋谱在灯下细细研究。

重廷川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专心致志的这一幕。

“六爷回来了?”

郦南溪把书放下后就要过来相迎,却被重廷川制止。他示意她继续看,他自己则钻到了净房洗漱换衣,待到身上整洁了方才出来。

“看的棋谱?”重廷川翻了下她手中书很有些意外,“怎么看这个了?”想了想又问:“莫不是今日的事情让你心烦,所以看这个静心?”

郦南溪很想告诉他,她心烦的时候看棋谱是没用的,插花或许还管点用。不过,她看棋谱的真实用意却也没必要告诉他。

斟酌了下,郦南溪终是没有否认他那话,不然他问起来她为什么要看这个,她又不好意思说缘由。避开这事儿不提,她转而问道:“六爷可是听说了什么?”

不然怎么会有“静心”这一说。

重廷川就将自己听闻的事情与她讲了,又搂她入怀,“今儿你是打算告诉老太太罢。”说着轻轻抚上了她的小腹。

郦南溪这便知晓他这是已经将来龙去脉搞清楚,也明白她那时候那样说原本打算的是什么。

说实话,她这个时候倒是不太想告诉老太太这事儿了,便道:“晚些再讲吧。也不急于这一刻。”

重廷川一听她说起白日境遇时那避而不谈的态度,就知道她今日是委屈狠了。

不过她不愿提,他倒是另有打算。

如今他长时间不在府里需去宫中当值,郦南溪自己在家里,虽有众多人护卫着,可也不能让她哪里都不去硬生生憋着。老太太旁的不说,手段还是有些的。她若是想护着谁,一般都不会出太大的岔子。既然她担心孩子,定然也会护好郦南溪。

在这府里头,多一个人关心着她也好。无论缘由是什么,他总想为她求多一些的安全和稳妥。

眼看今日小娇妻心情不算好,重廷川自然没有说起让她不高兴的事情来,就捡了自己在宫中当值时的一些趣事说了。而后让人摆了晚膳,他又哄着她多吃了些。

翌日早晨,重廷川正好休沐。

等到郦南溪起身用膳后,他一句旁的都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是让郦南溪跟他去香蒲院一趟。

郦南溪有些不乐意去。但重廷川想见一见祖母,还好声好气的哄了她同去,她一个心软就答应下来。

许是有重廷川相伴后心里安稳的关系,一路过去,郦南溪竟是没了昨日回来时那心里发闷的感觉,反倒是舒畅了许多。

夫妻俩相携着前行,重廷川不时的和她讲起当年他在所经之处玩耍的情形。

“六爷当年也是爱玩的很。”郦南溪笑道:“看你现今的样子,可是撬不出来。”

“嗯。”重廷川的唇边有淡淡的笑意,“所以说,小的那个定然也是个调皮的。”说罢,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像我。”

郦南溪脸红了红,推他一把,“你怎么知道像你。”

“不然还能像谁?”重廷川十分自得,“定然像我。”

郦南溪本想说还可能像她呢,一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她绷不住笑了,结果就也忘了反驳回去。

两人边行着边玩着,过了好些时候才到了香蒲院。谁知一进到香蒲院,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跪在那里,抽泣不停。

分明就是杉哥儿。

重廷川目光森冷的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拉着郦南溪进了屋。

他们两个进屋的时候,吕妈妈正要往外头去。

重廷川寒声将她喊住:“你要去做什么。”

“杉哥儿他——”

“不准去。”重廷川厉声喝道:“他小小年纪就心存恶意。不好好惩戒,往后怎么得了!”

重老太太听闻小孩子在那里跪了一炷香的时间,早就心疼了,忙道:“他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他一句‘知道错了’你还真就信了他?!”

重廷川拉了郦南溪坐下,嗤道:“您老也是。稀罕那么个不知来历的做什么。如果想要找个小的疼,自然有的是机会。犯不着和那种来路不明的小子墨迹。”

重老太太气道:“那好歹是你堂弟!”

“堂弟?”重廷川极其淡漠的笑了下,“随便扯了个外头养的就说是姓重的。二老爷做的出,我却不敢认。”

重二老爷也在屋里。是他要杉哥儿来这里跪着认错的,也是他劝动了老太太原谅那个孩子。

听了重廷川一番话,重二老爷当即大怒。他刚要开口发火,重廷川已经朝重二老爷探了探身,扬眉道:“您说,就他这身份,皇后娘娘那边,会不会认?”

重二老爷一下子没了气焰。先前积攒的怒意瞬时间消弭无踪。

即便他再疼孩子,遇到亲姐皇后娘娘也只有认命的份。

若他为了那小子连皇后娘娘也不怕,重廷川或许会敬他一两分。但看他如今这般样子,重廷川已经知晓了答案。

重廷川轻哼一声,与重老太太道:“您若觉得身边没人可疼有些不自在,且再等等。过些日子自会有个让你疼不够的。这段时间您只管养好了身子。往后我不在家的时候,还指望着您帮忙看顾着他们娘儿俩不被欺负了去。”

重老太太听着这话里有话,忍不住倾身往前,“川哥儿这是说——”

“说的是我家那两个。”

重廷川弯了弯唇角,指指郦南溪,“我家大宝贝,”又指指郦南溪的小腹,“还有我家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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