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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几分钟,吕诚和我的交谈称得上推心置腹、开诚布公。
我很感激他愿意告知我这些。
让我知道,那些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或许还有其他结论。
“好的,谢谢吕助。”我说,“我大概了解了。”
吕诚忙说:“何枝先生千万别客气。”
“是吕助太客气了。”我笑说,“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很拘束。”
吕诚:“……”
“放轻松。”我玩笑道,“是怕你告诉我这么多,又被蔚先生扣工资吗?”
“这个不怕。其实我早就隐约出来,蔚总不介意我告诉何枝先生这些事,否则我可不敢透露这么多上司消息出去。”说到这里,吕助苦笑,“当然,如果少扣点奖金就更好了。”
我笑了:“扣了很多吗?“
“三个月绩效。”吕诚自嘲地叹息,“哎,自作自受啊。”
“吕助有孩子?”
“是,一岁多了。”
我笑:“别担心,孩子的奶粉钱会有的。”
吕诚也笑了笑,这才恢复了从前的轻松自如:“那就借何枝先生吉言了。”
我和吕诚又闲聊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蔚先生走了出来。
我转身询问:“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蔚先生点头,“可以回家了。”
吕诚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蔚先生:“蔚总,这是明天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
蔚先生接过文件:“好,辛苦了,明天上午休息半天。”
吕诚:“谢谢蔚总。”
他离开后,夜深人静的盛时大厦顶层,便只剩下我和蔚先生两个人。
蔚先生拿起外套,边穿边走向我。
我静静看着他。
他穿好外套却没有系扣子,抬脚走了过来,将我也包进了外套里,然后抱着我站了好一会儿。写字楼设有暖气,这么抱着,没多久就热意上涌,蒸腾得脸颊都有些烧。
“蔚先生。”
我叫他。
“嗯。”
“我们不走么?”
蔚先生的嗓音沙哑疲倦:“让我抱会儿,充充电。”
我回抱住他。
工作了一天一夜,他显然乏了。
又过了片刻,蔚先生才开口说:“我们回家。”
我点头:“好。”
蔚先生在公司附近的公寓,距离很近,家和公司之间来返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如果平时加班到深夜,或是应酬喝多了,走路也能抵达目的地。
我随他上了楼。
简约冷淡的宽敞公寓,内装比我们居住的地方还要简单。内里三房两厅的格局,其中一间作书房,一间放了健身器材,只有一间是有床铺的。
作为歇脚的住所来说,已经足够用。
蔚先生说:“很久没来过了,但是有人定期来保洁,可以直接住。”
我走到厨房看了看,然后无奈回头。
“可这里没有做饭的工具。”
虽然社区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但这房间里没有锅碗厨灶,看来这段汤圆注定要明年再吃了。
“没有吗?”他似乎不知道这事,走过来看了两眼,“……是没有。”
“蔚先生不是会做饭吗?”
我记得之前他下过厨,厨艺还是不错的。
“会做,但一个人的从来不做。”他解释,“所以有些屋子在内装的时候,就暂时没有考虑安装厨具。”
看来这里还真是完全用来暂住的地方。
“那就不吃了。”我说,“时间太晚,不利于消化。”
蔚先生有点不太明显的低落:“你说得对。”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五。
“该洗澡了。”我说,“明天下午不是还有会议吗?”
蔚先生忽然看向了我,所有低落和疲倦一扫而空,目光灼灼有神。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
于是,我们一起洗了澡。
————
次日。
我睁开眼的时候,蔚先生也悠悠转醒。
昨天蔚先生给下面的员工放了假,吕助早上也不用去公司,等下午开会的时候,再赶去会议室就好,他自己却早早醒来。
这还是在我们昨晚折腾了很久的前提下。
“我临近中午的时候还有工作,就先起床了。”我小声说,“蔚先生没事的话,就多睡一会儿。”
“工作不是中午吗?”他坐起了身,“你昨晚也睡得很晚,现在还早。”
我解释:“习惯早起了,尤其是工作日。”
蔚先生说:“我也是。”
我们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他猛然把我拉进怀中,重新将我按进了被窝里,暖热的体温将我包围。
“对了,蔚先生。”
“什么?”
“吕助对我说,昨天盛时工作上的麻烦,起因在于盛时和黄家中止了合作,这是真的吗?”
这些事昨晚没有问,一是因为蔚先生太疲倦;二是因为时机不合适。现在时机刚刚好,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将问题遗留下来。
“嗯。”蔚先生闷闷地应了一声,“他还说了什么?”
我将吕诚的话复述了一遍,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怕传达给蔚先生的情绪并不主观。
他听了,缄默许久,然后猝不及防用手掌将我的眼蒙上,这才一句句轻声解释。
“有这个原因。”
“但还有其他原因。”
“除了觉得他们不值得你认识,还怕你不喜欢那些场合、不喜欢我。”
蔚先生没有再多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我忽然想问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我。我虽然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自认自己还算有点能力,但却从来没觉得能出色到哪种地步。
至少不该让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注视很多年。
但我终归没问出口,沉默以对。
“蔚家的董事最近开始有动静了,虽然我已经把他们打压得差不多,但垂死挣扎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一时没看住就弄出了阴招。”蔚先生继续说,“这之后,他们说不定会找你的麻烦,你别害怕。”
蔚先生让我别害怕,可害怕分明是他自己。
他话里的担忧和焦虑根本掩饰不住。
“不害怕。”我心情平静,劝慰说,“我生平最不怕的,大概就是麻烦了。”
“我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说完,他没有撤开蒙在我眼上的手掌,凑过来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
————
三月初,张铭导演的电影终于要开机了。
按照业内的习惯,所有演职人员及领导嘉宾一起,在酒店举办了开机剪彩仪式。张导不太注重死的流程和规矩,但开机仪式倒是十分注重,说别的什么大卖、获奖之类的不提,至少全剧组的人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拍完电影。
他还请来电影的原型——已经四十多岁的钱先生。
我和他们都打过了招呼,又和钱先生聊了聊,然后被张导叫到他身边。
张导:“来,何枝,一起剪彩。”
“好。”我把手搭在剪彩的工具上,“上次中途离开,真是不好意思。”
“多大点事儿,本来就准备散场了。”张导哈哈笑了几声,“而且,当时几位老戏骨都熬不住了,回头再不跟我联系就坏了事儿了。”
张导为人客气,我却不能把他的善意当成是理所应当。
“谢谢张导。”
剪彩仪式结束后,张导和我并肩而走,边走边聊:“后天开机进组,拍摄男主学生时代的内容,你现在的外形状态很好、很合适,接下来就是保持心态。准备好了吗?”
我笑笑:“我已经准备了一整个冬天了。”
“挺好。”张导乐,“我就喜欢你这种演员。”
“那张导,到时候见了。”
“到时候见,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张导语重心长,“别松懈,不然拍戏的时候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我点头:“一定不让张导失望。”
和张导聊完后,司机过来接人,小戴一直在场外等待。
我上了车。
小戴递过来一瓶水:“吱吱哥,喝水。”
我接过矿泉水:“谢谢。”
“不客气。”小戴笑,“吱吱哥辛苦了。”
“开机仪式没什么辛苦的。”
“谁说的?”小戴睁大了眼睛,煞有其事地说,“你都不知道,健哥新带的那个艺人真的娇贵。我专门去补课了,上次出事就是因为他在开机仪式上喊累,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和导演吵起来了,结果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了。”
小戴表情夸张,比手画脚:“吱吱哥你想想,大庭广众之下和导演吵起来了啊!!真就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健哥这段时间忙得不见人影,我看多半就是因为他。”
我不太关注圈里的事,和那位艺人虽然同在一屿,却没有见过几面,连对方名字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他好像是歌唱比赛出道,竟然去演戏了。
不过背后议论人总归不好。
我制止了小戴。
“嘿嘿,就随便聊聊嘛,我身边的人都在说呢。而且,健哥自己都说要好好教育他一遍。”小戴撅撅嘴,“主要那个人吵架没理又拒不道歉,粉丝还控评说什么娱乐圈就是规矩多,开机仪式这种东西根本没必要,只会累到他们家哥哥。”
“好了。”小戴一贯喜欢吃瓜,我无奈打断她,“至少我们不该议论他,不然会让健哥难做。”
“哎,也对。”小戴摇头,“谁让对方是健哥现在主要在带的艺人呢,健哥也是不容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说:“工作要求,他也没办法,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小戴笑:“好嘞!”
因为马上就要进组的缘故,这两天没有新的通告,我可以稍稍整理一下状态,早日适应角色。
我对司机说:“麻烦先拐到名扬路,然后回家。”
小戴住在名扬路,先把她送回去再说。
司机师傅应声,启动了车子。
“又把我先送回家啊。”小戴的笑眼像一角月牙,“谢谢吱吱哥!”
“不用谢,回去注意安全就好。”
小戴:“好嘞!”
回去途中,我闭目养神,小戴低头看起了手机。她总是玩不够手机,一会儿都放不下,总有那么多的新鲜事想要了解。
“啊呀!”
突然,小戴惊呼了一声。
我睁开眼,询问道:“怎么了?”
小戴看过来,眼睛里满是怒意:“吱吱哥,你上热搜了,有人想对付你!”
对付我?
我怀着疑惑的心情,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先别看!”小戴试图阻止我,“肯定是有人捣鬼,网上的很多言论一看就是水军。”
我失笑:“小戴,我看起来像很容易受伤的人吗?”
小戴迟疑了,片刻后垂下了头:“看吧,我已经通知健哥了。”
“刚刚还说不要给健哥添麻烦。”我并不多担心,反而打趣起自己来,“现在添麻烦的人就变成了我们。”
小戴嘀咕说:“事出有因,也不是我们主动要添麻烦的。”
我摇头,打开了热搜榜。
根本不用找,热搜第一位就有我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爆”字。
——#何枝耍大牌#
我忍不住笑了。
“吱吱哥,你还笑!”小戴脸都气得鼓起来,“我都气得想把造谣的人拉出来打一顿了!”
“不是故意的。”我笑着解释,“只是奇怪,这样的话题有什么好‘爆’的。”
说完,我点进了那条热搜。
热门第一条是个小视频,没有声音,只能看到任务的肢体动作和神情。时间是年前《全程通牒》宣传期,我跟随剧组最后一次上综艺宣传电影的时候。内容是我走到台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旁的柳暄忽然转头,表情亲热地同我打招呼。我既没有转头理会,也没有说话,然后柳暄露出了受伤的表情,默默转过了头。
节目录制现场,禁止观众私摄,这视频的角度看起来也不像台下观众所拍摄,倒像是节目组的摄像头。
po视频的博主说话时,用得是柳暄粉丝的立场——
“那天在霖安台录制节目,我们家暄暄跟何枝打招呼,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就点了点头,连个眼神都不给的。搞了个不染俗世的人设,装什么冷清有逼格,牌面可真大啊!”
下面有许多附和的评论,还有一些亦真亦假的爆料。
其中一条是张截图,截图上是另一位“当事人”和朋友的聊天吐槽,大致内容是说:何枝在公司一直目中无人,习惯耍大牌,同时嫉妒、打压新入公司的艺人,关键经纪人还护着他,真是恶心吐了。
这位截图的网友说,图片里吐槽的人是她的朋友连清,连清自从进了一屿当艺人之后,都快抑郁了。
于是#一屿原来是抑郁的意思#也挂在了热搜上。
我抬头问小戴:“连清是谁?”
小戴愤愤不平,双眼冒火:“就是健哥带的那个新人,那个和导演吵架被拍的家伙,怎么哪儿都有他!”
“嗯。”我笑,“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