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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霏儿噘着嘴走到老太太身边,大声道:
“奶奶!神医想赖皮!不肯拜杜大夫为师!”
庞母哼了一声道:
“钱不收!你自食其言,妄称神医!”
钱不收脸色铁青,走到床边弯腰凝视二奶奶玉儿,问道:
“奶奶,感觉如何?”
“好多了……,能喝点粥了……,多谢……,多谢神医挂念……”
钱不收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凝神给二奶奶诊脉。好一会,慢慢站了起来,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嘶哑地说道:
“没错,二奶奶已经脱离了危险,这病……,真叫他给治好了……!”
钱不收走到杜文浩面前,一声长叹,撩起衣袍,就要跪倒。
阎妙手和憨头却先抢步上前,扶住了他。
钱不收奋力一振,将两个徒弟推开,随即双膝跪倒,给杜文浩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
“钱乙叩见师父!”
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急声问:
“你说什么?——钱乙?你叫钱乙?”
“是!”
杜文浩上前一步,俯身问道:
“你……,你真是钱乙,钱仲阳?”
钱不收跪倒时,阎妙手和憨头也只能跟着跪倒磕头。
憨头听见杜文浩对师父钱不收直呼其名,很是有些生气,愣头愣脑说了句道:
“师祖,你好生无礼,怎么直呼我师父名讳……?也对,你是师祖,当然能叫我师父的名讳,——咦!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表字?很少有人知道的啊。”
阎妙手在憨头脑袋上拍了一记:
“什么师祖!别乱叫!”
憨头揉揉脑袋,有些委屈:
“师父都拜他为师了,他当然就是我们师祖了!”
“闭嘴啊,你!”
“本来就是嘛,干嘛要闭嘴?”
杜文浩不理他们师兄弟两争执,惊讶万分望着钱不收上下打量:
“你……,你真是钱乙钱仲阳?”
“是,你认识老朽?”
钱不收的名在本地很少有人知道,更不要说表字“仲阳”,几乎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叫神医钱不收。现在这杜文浩竟然叫出他的表字,钱不收心中愕然,所以抬起头问道。
杜文浩如何不知。
钱乙,字仲阳,乃宋朝名医,尤其擅长儿科,医史上称为幼科鼻祖,独创了一套适应小儿用的“五脏辨证”法。
钱乙在前人基础上新创了许多独到的妙方,最有名的,就是至今还广为应用的“六味地黄丸”。
除此之外,还有治疗痘疹初起的升麻葛根汤。
包括先前钱不收要换杜文浩医方时提到的两个经方,——“七味白术散”和“泻白散”,都是沿用到今天的中医临床常用经方。
杜文浩听了钱不收这话,顿时恍然,难怪这老头对儿科如此擅长,又说那七味白术散和泻白散是他的秘方,原来都是真的,他就是这两个方子的发明人神医钱乙。
关于钱乙的生平事迹杜文浩小时候就听伯父说过。
后来学医史也学过。
想不到自己穿越来到北宋,竟然收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当徒弟。
既然知道了钱不收就是钱乙,杜文浩便明白为什么这位神医如此孤傲了。
钱乙的母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他父亲医术不错,尤其擅长针灸,但是为人不怎么样。
在他三岁的时候,抛下他东游出海,寻仙访道去了。
钱乙是姑父姑母养大的。
正因为他幼年遭此大变,所以对幼儿特别关注,主攻儿科,终成儿科的一代神医。
但也因为他小时候的悲惨遭遇,缺乏家庭的温暖,所以性格有些孤僻。
阎妙手冲着杜文浩厉声说道:“我师父已经给你下跪拜师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不过我告诉你,凭你的本事,没资格做我师父的师父!头是磕了,想要我们叫你师父、师公,做梦!”
憨头吓了一跳,赶紧扯了他一把,说:“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跟师祖说话?忤逆犯上是要天打雷劈的。”
阎妙手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个憨包,不用雷劈,我就先劈死你!”
随即转身去搀扶地上跪着的钱不收:“师父,快起来吧。”
钱不收点点头,在他搀扶之下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长袍前襟,瞧着杜文浩冷冷的声音说:
“我这徒弟为人实诚,不会撒谎。他说的话也正是老朽想要说的。我已经磕了头,拜了师,不过,你的本事还真当不了我师父,教不了我,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顿了顿,钱不收满是不屑地瞧着杜文浩说:“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你揪着我打赌不放,非逼着我拜师,是为了借我的名头赚钱,这下随了你的意,你可以到外面宣扬说神医钱不收是你的徒弟,我恭祝你财源滚滚。”
阎妙手在一旁附和冷笑说道:“师父,他这是在做美梦。咱们董达县这些百姓,心头都有杆秤,知道谁才是神医,谁是庸医。他这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
雪霏儿气得发抖,冲过来指着他们说的:“你们太过分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已经磕头拜师,却这样跟师父说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阎妙手嗤的一声冷笑:“我有什么害怕的,我说的是实话,老天怎么会降雷劈我?只有那些没本事靠两张偏方到处骗人的庸医,才会天打雷劈!”
钱不收微微点头,似乎对阎妙手这番话颇为赞同,也觉得徒弟替自己找回了不少面子,心情舒畅了许多。
而杜文浩的肺却都要气炸了,盯着钱不收师徒。
你是古代名医,这没错,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出言不逊,肆意侮辱别人。
既然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杜文浩双手抱肩,仰面朝天,说道:“我刚才没弄清楚,钱仲阳,你跪下给我磕头,是为了什么?”
钱钱不收一张老脸成顿时成了猪肝。
阎妙手指着杜文浩:“你别太过分……!”
憨头赶紧拦住他,陪笑对杜文浩说:“师公,我师父是给你磕头拜师呀。”
杜文浩没理睬,斜眼瞧向钱不收:“我在问你呢,钱乙,你刚才给我跪下磕头,是要拜我为师是吗?”
憨头慌忙对钱不收说:“师父,师公他老人家问你呢,你刚才磕头是不是拜师?你赶紧回答啊。”
钱不收白胡子抖动,显然是恼羞成怒到了极点,但拼命压制着,悍然点头说:
“没错,我刚才磕头是拜你为师。——愿赌服输!你可以厚着脸皮对外面宣传我钱某人就是你的徒弟了……”
“既然你承认是我徒弟,那么为师问你。”杜文浩慢慢转头过来,盯着他,“你刚才跪在地上,我让你起来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雪霏儿又惊又喜,抚掌大笑,指着钱不收说:“对呀,你师父没让你起来,你自己起来,这就是目无尊长!你还神医呢,连规矩都不懂,白活了一把胡子!还不赶紧跪下!”
憨头惶恐不安对钱不收说道:“师父,师公他生气了,让你接着跪呢,你赶紧跪吧,忤逆师尊,天地不容啊。”
阎妙手气得推了憨头一把:“滚蛋!你是哪边的人啊?怎么帮着外人欺负师父?”
“师公他不是外人啊,刚才师父都拜师了,他就是咱们师公了啊。师父他老人家不遵从师公的话,那就是忤逆师尊啊。”
钱不收花白胡须抖得更加厉害,终于点点头,慢慢撩起衣袍:
“好,老朽知道刚才那些话得罪了你,你想报复。嘿嘿,我倒要看看,你却要如何折磨我!这条命,今天就搁在这了,要就拿去!”
说着,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憨头也跟着跪倒,又扯了扯阎妙手:
“赶紧跪下!”
阎妙手却甩开了他的手,恶狠狠盯着杜文浩不说话。
杜文浩俯视着跪在地上仰着一张老脸看着他的钱不收,冷声道:
“我之前就说了,不用拜师了,是你自己刚才非要兑现诺言跪地拜师。既然拜师了,又说这些侮辱师尊的话,既然这样,咱们就弄个明白。我问你,钱不收,你真以为我没本事,当不了你师父?”
钱不收脸上满是浓浓的讥讽,扭头不理睬。
杜文浩点点头:“行,那咱们就比比医术好了。捡你最擅长的,免得说为师以大欺小,欺负你。”
钱不收怒极反笑:“你想怎么比?”
“疑难问题各自的观点,比你最擅长的儿科……”
阎妙手在一旁冷笑:“什么东西,还敢跟我师父探讨儿科?真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当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杜文浩正眼也不看他,瞧着憨头说道:“乖徒孙,师公口渴了,去泡一盏茶来,要滚烫的,师公喜欢热乎乎的。”
“是,师公!”
憨头很高兴,师公对他很客气。屁颠屁颠跑去泡茶,早有丫鬟听到了,赶紧帮忙用滚水泡了一盏热茶给憨头。
憨头小心翼翼端着茶盏来到杜文浩面前,双手捧着送给他。
阎妙手翻了个白眼,对憨头的恭顺很是气恼,扭头不看。
杜文浩漫不经心接过了这一盏热茶。
有茶托,所以即便热茶滚烫,手捧着茶盏也不觉得有什么受不了的。
倒是憨头,叮嘱说道:
“师公,小心茶烫!”
“乖——!”
杜文浩微笑点点头,托着那盏滚烫的热茶,满脸笑容。
突然,他笑容一敛,将那盏茶抡圆了,劈头盖脸直接一下子狠狠砸在了旁边阎妙手脑袋上。
砰!
当场开花!
这可是实打实的青瓷茶碗,加上满满一盏滚茶,抡圆了全力砸在阎妙手头顶。
头破血流。
盏滚烫的热茶,淋了阎妙手一头一脸。
阎妙手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脸颊上立即就撩起无数水泡。
众人鸟兽散一般后退,惊呼。
一众丫鬟更是尖叫,惊恐万状望着凶神一般的杜文浩。
“艹你大爷的!”
杜文浩朝地上蜷缩着哀嚎的阎妙手恨恨骂道:
“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憨头吓得发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师公息怒!”
钱不收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脸苍白如纸。
这厮怎么这么狠啊?
这哪里是斯文人的样子?
唯有庞老太太拍掌笑道:
“打得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杜先生,对这种目无尊长的货,就得这样教训,打得好!”
庞县尉也是愕然,听到老太太这话,不由笑了,点点头:
“身为徒孙,忤逆师祖,的确太不像话,是该好好教训。”
钱不收惊恐地对憨头道:“去看看你师兄怎么样了?”
憨头赶紧跪爬过去察看,发现阎妙手头皮破了,鲜血直流,头面部都被烫红了,不住嘴的哀嚎着。憨头赶紧抓住他的手按在伤口上按压止血,回头道:“师父,师兄问题不大。”
杜文浩背着手瞧着阎妙手:“现在师公在指点你们师父的医术,你再在这里哀嚎捣乱,老子让你好看!”
这一次,没等憨头劝阻,阎妙手自己就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嘴,惊恐万状瞧了一眼杜文浩,赶紧躲开眼神,再不敢看,也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杜文浩眯着眼,盯着钱不收:
“钱仲阳,我这个当师公的,替你教训这忤逆犯上的恶徒,你没意见吧?”
钱不收摇摇头。
他重新跪坐好,整了整衣袍,对杜文浩说:
“好了,现在没人打扰了,你可以指点老朽了吗?老朽已经迫不及待洗耳恭听了。”
“的确,现在清静多了。”杜文浩笑呵呵道,随即又皱了皱眉,“你打算让为师站着给你说话?”
憨头听到这话,赶紧说:
“徒孙去搬椅子来!”
说着,赶紧去搬过来一把太师椅,等杜文浩坐下,他这才重新跪在钱不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