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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觉得有点崩溃,虽然墙就在头顶,也只能贴住不动。
隔墙的步声,她听着听着,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一群人,其中有一两个人,一定和别人不同。
因为其中的一个步声,似乎踏着奇异的韵律,每一步都走在众人脚步抬起的那一刻,以至于每次他落步的时候都没有别人落步,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步声。
如果一定要分辨还有谁的脚步能够在这样的控制中崭露头角,那就是另外一个微快的步伐,分外的疾而有力,却又不显仓促。
让人想起一株笔直玉立的青树,在风中飏起遒劲的枝叶。
此时,一墙之隔。
墙外人行路,她在隔墙聆听。
有几个人毫无所觉继续走,那最奇异的步声,却忽然一停。
随即那分外有力的脚步声,也一顿。
文臻的呼吸也似瞬间停住。
不会吧。
不会隔着墙也能被发现吧!
好在那停顿只是一瞬,随即步声继续向前,直到在院门外站定,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听来是个中年男子,说话不急不忙,颇具威严。
“请父亲大人安,并请父亲大人恕儿子深夜相扰之罪,实是有贵客亲至,并携德胜宫娘娘的问候,想要面见父亲大人。”
一阵寂静。
门外人并没有出声催促,夜风微凉,隐约谁的衣袂猎猎微响。
好半晌之后,老头的声音才传出,不同先前的凶悍或冷漠,听来分外沉缓,隐隐一丝冷漠和戒备。
“闻至味请德胜宫娘娘安。然而闻某已经出宫,家中诸事也已交给闻试勺,现如今闻某老迈昏聩,不敢污贵客之眼,请回。”
闻家第五代家主闻试勺的声音,听来颇有些诧异和着急,“父亲大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截住他,道:“闻大人一别久矣,近日可好?家父前不久还写信来,提及当年因脾胃失调之症险些战事失利,多亏老大人妙手一味开胃汤解危,老大人对我林家,对当年左当之战中万千将士,和边疆百万百姓,可谓功德不浅。”
“神将谬赞,神将多年来纵横沙场战无不胜,区区失调之疾如何能令神将束手?赢得战事、保全将士,护我百姓疆土,自然是神将的功德,闻某不敢居功。”
文臻皱眉,这年轻人声音好熟悉。是那个叫什么林飞白的?
想到林飞白就想起神经病,想到神经病就仿佛回到倒吊和死尸对脸的美妙那夜,哪哪都不舒服。
门外的林飞白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虚伪又拒人千里的对答,闻言短促地笑了一下,不再接话。闻试勺却似乎对他很忌惮,急忙接道:“父亲大人,林侯远道而来……”
忽然有一个声音,轻轻道:“既然闻老先生已经睡了,便不要扰了罢。”
这人声音很轻,似乎有点不足之症,语意也温柔,虽然有些微哑,却越发令人舒适,仿佛耳边琴弦轻拨,而微雨沙沙落在青灰色屋瓦上。
四面却越发静了,随即闻试勺吸了口气,恭声道:“是。”
除此之外他便再无一言,一行人脚步声移动,竟似这就便要离开。
文臻隐约觉得,虽然林飞白身份高贵,他父亲是什么神将,这名称一听逼格便高得很,然而闻试勺竟然好像还更尊敬后一个说话的人。
听见那群人真的离开,她无声松口气。
一波三折的,总算滚了,经过这一遭,不可能再有人来骚扰老闻了。
谁知这口气还没出完,忽听隔壁的门被敲响了。
这一声扣门声清脆又意外,惊得文臻浑身汗毛瞬间起立。
随即听见林飞白的声音,冷锐地响起。
“林某有要事,夤夜求见闻姑娘,还请闻姑娘恕林某唐突之罪。”
……
今天晚上是犯了太岁吗!
此时想要翻墙回去也不可能,外头那些人绝对能发现动静。
文臻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灯亮了,窗户被拉开,闻老头一脸兴味地瞧着她。
死老头还在对她做口型。
“帮你一次,没有帮你第二次的道理,自己想办法。”
隔壁,那一把好听清淡的声音,忽然道:“飞白,这大半夜的,怎可贸然求访于闺门?还是明日白天再求见吧。”
文臻心中暗暗感激,心想这位亲真是个暖男啊。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吃饭。
隔壁,林飞白答:“先生见谅,实在是事务紧急,飞白在此处见过这位姑娘,立刻便要回德胜宫复命,耽搁不得。”
那人哦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问:“德妃娘娘要问?”
林飞白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答:“实是有一物,飞白不明,想要当面向闻姑娘问清楚,才好回禀德妃娘娘。”
文臻一怔,心想什么东西要问我,忽然脑中一炸。
想起来了!
那多灾多难屡遭抢夺的bra!
被神经病要挟拿来做诱饵的bra,落到了这家伙手里,而这人明显性子是个寻根究底的,东西拿到手里不知究竟,竟然转回头要向她问个明白。
听见隔壁那人问:“哦?何物?”
闻试勺也道:“林侯,这夜半入闺阁,怕有损您声誉,皇……煮雨先生向来博闻强记,无所不知,或许问问煮雨先生,亦有所得呢?”
林飞白沉默一会,道:“那就先……”
文臻忽然大步走入了庭前的灯光里,大声道:“老爷子,您的点心好了!”
这声一出,四面一静,林飞白正要掏东西的手也顿住。
文臻已经掀帘进入闻老爷子的房,低声笑道:“帮人帮到底呀。”
“老头子被人纠缠也没见你打算帮,”闻老头冷笑,“没这事儿你早爬过墙了。”
文臻笑呵呵在他屋子里一阵乱翻,顺嘴答:“蟹黄汤包!”
“一桌席面!冷热荤素不得少于十八道!”
“给你做满汉全席!”
“床背后柜子第三格。”
文臻顺利在那里翻出来一盘精致如画的点心。
“你怎么知道老头子藏了点心?”闻老头瞪她。
“厨师通病。”文臻笑眯眯。
闻老头哼一声:“狡诈!”
仓促之间,这女娃反应也是够快了,而且能想到深更半夜,这里只能有点心。
两人对话飞快,此时这边的门已经被敲响了。
文臻端了点心去开门,笑道:“让各位扑空了,抱歉,我在老祖宗这里做点心呢。各位要不要尝一尝?”
她嘴上客气,身体却堵着门一动不动。
门外,当先的是一个高大中年男子,看脸和闻老头子有几分相似,身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来便是这一代的闻家当家人闻试勺了。
他身后高高矮矮不少人,都隐在暗影里,她一眼只看见那个分外高而挺拔的林飞白。
屋子里头闻老头粗声粗气地道:“她随我学艺,老头子传艺不欲被人打扰,诸位想必都知道,见谅了。”
这话一出,文臻只觉得外头那堆人气氛便变了。
她隐隐觉得不好。
似乎也许可能大概,又被闻老头顺手坑了一把。
闻家屋里无好人!
林飞白立在对面,目光从文臻身上轻飘飘掠过,似乎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累,只沉声道:“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
“你可别问我,也最好别把东西拿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位叫我这么做,我便这么做,你觉得那位做的事,能让我这样的人明白吗?”
林飞白怔了怔。
如果说第一句话还只是让他感觉是推托之词,但又生出一些戒备,最后一句,则完全击中了他的骄傲。
是啊,燕绥行事,连他都不能明白,这个一看就很蠢的女子,凭什么能懂?
又凭什么能获得燕绥的信任,了解他的心思?
林飞白不再说话,转头就走。
他来得突然,访得贸然,走得,也决然。
以至于闻试勺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才急急跟上。
黑暗中似乎有人笑了笑,摇了摇头,文臻看过去,只看见他宽袍大袖,分外洒然的背影。
眼看那一群人匆匆没入黑暗,文臻才叹了口气。
今晚这连台大戏,总算能唱完了吧?
她立在院子中,有些纠结。经过这一遭,这院子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正好走的最好时机。然而如今不比先前,这时候当着老头面再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只得悻悻地道:“您老人家先歇着,我回去准备满汉全席。”
“呵,谁要你的满汉全席,能把答应老头的汤包送上就算你有孝心。”闻至味下巴冲厨房一点,“就在这,现做,我老人家等着。”
“至于嘛,人家不跑啦。”文臻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前科不放心,也不生气,自洗了手去厨房,留下老头子呵呵一笑,意味不明。
然而文臻很快就发现,不是老头心眼小,是她太天真!
她的面还没揉好,隔壁就已经来了三拨“访客”。
这些大半夜上门的客人,似乎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来的时机有多诡异,给出的敲门理由更是千奇百怪,一个说请她去品茶,一个说请她去看花,还有一个连理由都没给,自称是她堂嫂,听说她来了,要来见见妹妹。
敢情“老祖宗收徒”是个炸弹,硬生生炸翻了整个闻家。
既然都接了这个炸弹,再不承认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像晴雯那样白担个虚名儿,文臻干脆在每次有人敲门的时候,都隔院喊话,“在老祖宗这里学艺呢,恕不接待!”
至于这些人回去还睡不睡得着,她不管。
好容易到了天亮,摊开如菊、提起如囊、皮薄馅鲜,缀玉点金的蟹黄汤包干掉三笼,闻至味才放文臻回院子睡觉。
“闻家人要脸,爱在晚上活动腿脚。”他道。
言下之意就是爱脸面的闻家人会按时在天光下披上伪善外衣,安全性略有保障。
文臻对此不以为然——称得上恶人的,哪还有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之所以还能留一份余地,只不过没被挑战到接受的底线罢了。
闻家厨王世家,厨艺是立身之本,这次进京选拔厨艺人才更是关系一人乃至一族的荣华富贵,这种情形下闻至味做宫廷御厨那么多年的经验和技艺便是无价之宝,是人人垂涎的对象,现在这朵人人垂涎的名花(文臻:?)被她给摘了。
文臻觉得,这不是底线,什么是?
她回到院子里,那两个晚上不见踪影的丫鬟又出现了,文臻就当没看见,蒙起被子睡大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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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文臻躲进小院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的时候,燕绥正在德胜宫,和自己的那位母妃,号称东堂最传奇的德妃娘娘那里纵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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