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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弈泡在澡桶里,搓洗着身上的血污,看着身边摆着的一套青衫布鞋,眼睛没什么焦距,心神早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白国妖怪对他们的态度好得出奇,虽然表面上是因为看重夜翎,秦弈依然觉得夜翎没这么大的排面。
种种迹象表明,程程真的可能是妖王乘黄……
当然也可能是疑邻窃斧的心态影响,先觉得程程可能是妖王了,那自然看什么迹象都像了。如流苏所言,不少关键疑点没能解开,不能就此认定。
其实从身边这套鹰帅府仆从送来的青衫布鞋判断,对方看重的还真是夜翎而不是他秦弈。这是很平民的普通青衫,很普通的布鞋,感觉就是外面随便买了一套,没给他穿下人衣服就不错了的样子。
身处险地,正确的心态是该把妖王当作陌生人来判断,它的态度里会不会藏有其他目的。
统领百万妖众的妖王不可能会是一个好好先生。
秦弈想起了经过街边店面时,看见了里面挂着的人肉,连人头都有。
就和在人类世界看见的猪肉店一样。
诚如巫师说的,不同物种,本就是如此,也谈不上什么对错可言。但秦弈即使装着不在乎地路过,心中难免反胃,他终究是人。
还是一个穿越没有太久的现代人。
别说妖王还未必是程程,就算真是程程,他也不敢失去警惕。
“棒棒,一会委屈你呆在戒指里……”
流苏道:“不要紧,戒指不隔绝魂力,我处于戒指和处于外面区别不大。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这妖王太强,能发现我的存在……所以一会我必须尽力隐藏,你还是得靠自己。”
“嗯,明白。”
“事实上能做到一方妖王的,都不会是低级妖怪那种鲁莽暴躁凶戾的德性了,看看鹰厉就知道,还颇有风度。就算它是对你有所图,也不是不能谈条件,若是真要杀你,你做什么准备也没用,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秦弈耸肩,从澡桶里爬了起来。
流苏一下就没了声音。
“哎,棒棒,听说有洁身术之类的法术,啥时候教一下,很有用的。”
流苏半晌才憋出声音:“你不如学净身术好点。”
“我哪里又得罪你啦?”
“哼……反正等你法力修到一定程度,或者是锻体到了体质变化,连汗腺的作用都失去时,不用任何术法也是身无杂质,外垢不沾。你以为夜翎为什么连番大战还是白嫩嫩的,那是人家修为比你高,早已不染纤尘。”
“原来如此,又找到了一个修行目标。”
“呸,那点出息。”
秦弈穿好青衫布鞋,走出房门。
夜翎已经在正堂外面等着了,看见秦弈,大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哥哥这么穿好好看。”
秦弈抹了下头发:“那是,重在气质。”
鹰厉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弈一眼。在他们的修行上早就不注重表象,审美也未必一致,好不好看不重要。他倒是觉得这秦弈明明穿着这种带着贬低性质的衣服,却能完全不在乎……看得出来是真不在乎,不是作态。
这份心境颇有可观者。
他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走吧,带二位入宫。”
秦弈有些好奇:“这已经入夜,进宫合适么?”
鹰厉哑然失笑:“以吾王的修行,没有什么白天夜晚之分,只有是否闭关之分。”
王宫倒是和鹰帅府距离不远,没多久就到了,王宫守卫没有阻拦,反而道:“鹰帅刚才的通秉,大王已知。说是在含香殿等候螣蛇。”
所谓的含香殿,并没有秦弈想象中的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反而很朴素,就只是雕刻得比较漂亮些的实木宫殿,殿外有池,池上长了些异花,散发着好闻的芬芳。
殿内有明珠光耀,丝竹音乐之声隐隐传来。
鹰厉在殿外立定:“鹰厉带螣蛇觐见。”
“进来吧。”殿中传来女声,仅仅三个字,就让秦弈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这声音太媚了,听着酥进人的骨髓,仿佛要把魂魄都荡走;而奇特的是,偏偏又带着威严的感觉,又把你的意马心猿尽数压回去,变成了一种惶恐。
这种妖媚与威严揉合在一起的感觉,秦弈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也许在影视里曾有人试图这么表现,可又如何与这种真正具备了妖力的声音相比?
踏入殿中,却见有美人起舞,旁边各种管弦,乐舞悠悠。在主位方向,一道曼妙的身影斜卧软垫上,一只纤手支着额头,正在看着三人走进的样子。
长长的白色长裙遮住了身躯,却恰到好处地显出了那横卧的身姿,玲珑有致,峰峦起伏,足使任何人心动神驰——如果你没看见那张脸的话。
那不是人脸,是狐狸。
非常漂亮的狐狸,一点都不会让你感觉妖怪恶心,反而让人觉得那狐狸面庞与人的身躯浑然一体,本该如此。那双媚眼一瞥,就像被人类绝色美人宜嗔宜喜地放了电一样,那是天然的媚意正在刺激你的血液奔流。
这也不是狐狸,是乘黄。
白民乘黄,其状如狐。
夜翎呆呆道:“姐姐,你好漂亮。”
“哦?是么?”乘黄微微一笑:“我怎么听城外鸟儿报说,你们觉得这模样很丑。”
夜翎急道:“姐姐和他们不一样,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乘黄看向鹰厉:“这只螣蛇很不错,未曾有过任何妖修之术,竟然自行修到了化形八层……似乎体内还揉合了多种妖蟒与蛟龙之血,潜力无可限量。”
鹰厉行礼道:“确属可塑之才,假以时日会是我白国上将。”
乘黄的笑容越发明媚了。
秦弈在一旁看得发呆,他一直试图在这乘黄身上找到程程的影子,却实在找不出来,那妩媚与威严揉合的气质,与那无形的妖力压制带来的压迫感,与程程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物种。
最关键的是,他真觉得一张狐狸脸很明媚很好看,这特么见鬼了。
但这乘黄仿佛根本没在意他,美眸连半刻都没往他身上看,和鹰厉说了这么一句,又很和蔼地问:“小螣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翎。”
“夜翎啊……很好听。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夜翎呆呆地摇摇头:“我懂事起就没家人的,唯一的家人是哥哥。”
“哥哥?”
夜翎拉着秦弈的衣角:“这就是我哥哥,他叫秦弈。”
“人类?”乘黄有些玩味地笑了笑,“世上不会有真心把妖怪当妹妹的人类,你年幼无知,被人骗了。”
夜翎大声道:“才不会!”
“是么?”乘黄悠悠地从手上摘下一只手镯,随手一抛。
那手镯落地,自动长大,变成了一个圆镜模样。圆镜正对秦弈,镜子里映照着他的身影。
秦弈皱了皱眉。
他发现镜子里的影子不会跟着他的动作,比如他皱眉,镜子里还是没表情。
“这是照心镜,雕虫小技。”乘黄慵懒地解释了一句,直接对着镜子问:“喂,你心里的夜翎是怎样的?对她有什么想法?”
镜子里的秦弈开口了:“那是我妹妹,一条又笨又怂的小蛇,总是被人欺负,心疼。这次让她留在白国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回头要再来看她,如果又被欺负,老子骑了那乘黄。”
乘黄的表情僵在脸上,继而变得十分古怪。
鹰厉抬头看天花板,目不斜视。
夜翎捂着嘴巴忍着笑。
秦弈脸颊抽搐。
殿内的管弦声都停了,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