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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新月如钩。
清冷的街道空无一人。
月椟桥上,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在上面来回踱步。
而他不远处的屋顶上,白优一行人穿着夜行衣埋伏着。
天相正好在白优身侧,悄声询问,“这子时都过去很久了,人怎么还没来啊?”
“再等等。”
白优安抚了一句,继续盯着下面。
上京风水眼位于城中最显眼和突出的月椟桥,宛如上京的眼睛一样,寻常每天都有无数百姓从这里经过。
自从传出改建的消息,这里便提前进行了限流。晚上已经没什么寻常百姓从这边走了。
桥下湖面平静,头顶月亮高悬,被月椟桥正好分成了阴阳两面,月亮倒映在湖面的左边,在周围染上一层淡色光晕。而月亮的背面,暗色深沉,却什么都看不到。
白优瞥了一眼躲在暗面下的宋从极等人。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个人上钩了……
白驰虽然穿着斗篷,但这湖面的夜风着实冻人,冷得他忍不住不停走来走去。
“哎哟……”
白驰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脚底给膈了一下。
咦?
白驰蹲下来,发现他刚才站的位置有一块砖居然抬了起来。
敢情这地方还有机关的?
白驰惊住了,蹲下身把砖给抠开,里面躺着一个馒头。
什么鬼?
哪来的馒头?
白驰拿出馒头,还残留着余温,看样子是放进去不久的。
他从来这里开始别说人了,鬼都没见着,这馒头是怎么放进去的?
白驰手欠,忍不住把馒头给掰了,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白驰捡起纸条一看,上面居然是一个地图。
图标上甚至画好了,他要走的路线。
“还挺会玩。”白驰随口念叨了一句,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人看着自己,没法去通知白优,只能独自沿着路线去走。
白优这边察觉到他动了,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命令众人先远远地看着,暂时不要轻易跟过去。
白驰沿着地图上的提示走到了一户住宅前停下。
这处住宅门上都落灰了,显然长期无人居住,里面黑不溜秋的,看着怪渗人。
白驰心里默念这次怎么都得好好宰白优一笔,强忍着哆嗦推开了门。
院子里萧索异常,什么都没有。
白驰拿出地图看了好几回,确定没走错,也不知道对方这还要躲什么呢?又不是丑媳妇嫁人,接个头而已搞那么复杂干嘛?
“嗯嗯嗯……”
白驰扯了扯嗓子,没人应。
这地方又黑又渗人,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这辈子最讨厌等人了,他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隐隐有发火之势。
手踹兜里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块紫薇讳,瞬间想到了什么。
白驰颤抖着用白优送他的小刀割开手指,滴了滴血上去。
紫薇讳上的玉里血丝顿时变了。
紧接着,他听到黑暗的角落里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穿着相似斗篷的人走了出来。
白驰赶紧把帽檐压了压,等待着对方过来。
斗篷人打量着白驰,“谁给你的紫薇讳?”
白驰压低声音:“仙姑。”
斗篷人的语气里带着疑惑,“嗯?”
白驰:“我是她儿子。”
“……”
“这是娘亲手交给我的,让我联系您。”
斗篷人沉默了片刻,语气听上去颇为深沉倒像是个老者,“东西都带了吗?”
白驰赶紧掏出一个葫芦递过去,里面装着从水月镇血池里带出来的血。
他记得白优说过,这血既然能解妖物之毒,那对于谍网的操控者来说一定作用非凡。
只要拿出去就绝对没问题。
白驰送出去以后紧张地看着对面。
斗篷人整个人都埋在斗篷里,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接过葫芦闻了闻,然后这才放心下来对他说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你去安排吧。”
白驰听得一脸懵,但还是故作深沉道:“我毕竟不如我娘,怕会做得不够好,不然您再亲自教我一下怎么弄?”
斗篷人:“……”
白驰:“这事我知道也很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但我毕竟是第一次,或者您去我那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准备的?”
斗篷人声音冷了下来,“不必。相信你能做好。”
白驰看他要走,瞥了一眼身后发现白优他们还没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人留住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哎呀,你不要对我盲目自信啊,我是真的很慌,要是没做好怎么办?我的头还能在我脖子上嘛?那肯定不能了啊,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你还跟我去看看吧?这么大的事情,我娘也没了,我一个人害怕啊……”
“……”
斗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搞突袭,这仙姑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巨婴?
这要把事情交给他,他都有点没谱了。
“放手。”斗篷人试图从他怀里把手挣出来。
可是,白驰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黏住了他。
“不行,我害怕,我们一起先回去你得帮我把把关。”
“……”
斗篷人不可能真由着他这样把自己拽走,两人当即拉扯起来,而斗篷人不如白驰年轻力壮,拉扯之间头上的帽子掉了,脸露了出来。
两人皆是一愣。
白驰心里顿时狂风暴雨,我天,这不是秦丞相吗?
敌国奸细居然是我朝官拜一品的丞相?
左赵右秦,他可是大盛三朝元老开国功勋啊!!!!
他居然是后胡的人?
白驰觉得整个人都被雷劈傻了,而秦丞相似乎也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被人看到脸,原本只是冷淡的口吻里,此时溢满了杀气。
“你既已知道我是谁,看来我便留不得你了。”
秦丞相森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后,黑暗中刷刷刷窜出来几个黑影,直接拔剑对准了他。
白驰吓得腿都软了,急忙环顾四周,内心在咆哮,“老妹啊啊啊啊啊,你再不来你哥我就凉了啊。”白驰心里在咆哮。
秦丞相的人已经朝着白驰而来。
白驰吓得直接扑到了秦丞相的身上,借着他的身体来躲避黑衣人的拽追杀,“丞相大人,咱们是一伙的啊,我死了谁给你办事啊,你不能杀我啊。”
丞相到底年纪大了,经不住他这么晃悠,整个人被他拽来拽去头都晕了,只好冲杀手们喊,“你们是瞎了吗,快杀了他啊,别把剑对着我!”
“丞相,您得让让啊。”
“我让得开吗?”
“……”
白驰把秦丞相拽到了墙角,用他当肉盾挡在自己前面,为了尽快引起白优的注意,他喊得超大声,“丞相大人,咱们是一伙的啊,你不能杀我啊。”
“闭嘴。”
“我都要死了再不多说两句,以后没机会说了怎么办?咱这干的可是卖国的买卖啊,你得罩着我啊……”
“……”
秦丞相这边已经快要被他气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再喊下去全城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你们还不快点杀了他?”秦丞相愤怒地冲黑衣人们喊道。
黑衣人们这会儿也不敢耽误了,粗鲁的一把拽住秦丞相就将他丢到一边,然后趁着两人被拉扯开的空档,挥剑朝着白驰刺了过去。
铮——
两剑相撞擦起火花。
千钧一发之际,魁斗的大刀直接劈到了白驰的面前。
黑衣人们吓了一跳,当即放弃追杀白驰,拉着秦丞相往后退。
白优和宋从极已经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啊啊啊,老妹你可终于来了。”白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抱着白优就是一顿嚎,“呜呜呜……差点你就要在悔恨中度过余生了……”
白优:“……”
白优嫌弃地把他拨到一边,今天无论如何是要把他们都留下来的。
而秦丞相此时才意识到中计,想跑。
可是,天相却率先冲了出去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宋从极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们。
这帮黑衣人训练有素,交手便能看得出来深浅。
天相明显落了下风。
以往这种时候宋从极都习惯速战速决自己上,但白优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这有点不像平日里的他。
白优心里漫起一丝疑惑,但也来不及多想,人必须得全部留下。
白优冲过去就直接对着他们将手里的粉末洒了过去。
天相等人当即后退,那些黑衣人们猝不及防吸了一堆粉末,顿时手里的剑都握不住了。
黑衣人相继倒地,“你……用了什么?”
白优一边给天相等人递解药一边说道:“别紧张,一点改良版媚粉而已。”
“……”
天相吃下解药,趁着他们无力拔剑的空档一拥而上将人制服。
秦丞相一把老骨头了,显然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直接就被按倒在地。
宋从极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审视着他。
“秦丞相。”他喊了他一声。
秦丞相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盛……在这狗皇帝手上,也该结束了。”
“……”看来这盛帝果然不招人待见啊。
宋从极倒是欣赏他的风骨,不愧是三朝元老,但既已叛国,宋从极便也不可能轻易饶了他。
他现在不说也无所谓,宋从极直接命人将其带回天玄司。
反正到了那里,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只是,他却没想到,在上京安插了谍网与后胡勾结的人,却是我朝宰辅。
怪不得丰逦能够调兵也能够在上京如此为所欲为了。
有秦丞相做她的后盾,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之前一切的种种,此时也就都说得通了。
只是,为什么他会知道天玄司的密码?
宋从极是近三年才接管的天玄司,可是在此之前,自从时霓的父亲死后,天玄司便已不复存在。他重整天玄司的时候便将曾经所有天玄司的人都调查过一遍,能收入的重编收入,不能的也派人随时监视。
秦丞相从头到尾都和天玄司没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但这种天玄司内部才会的情报交换密码,到底是谁告诉的他?
宋从极担心夜长梦多,当即决定先回去审问秦丞相,由天相带人直接封了丞相府。
白优到了丞相府才发现,丞相的家里居然挖了一个井。
这井连通着月椟桥那里,等于直接与风水眼相连,而井上是一大块与紫薇讳一样的玉石,上面又单独根据紫薇讳同等比例的大小,划分成了无数块。
怪不得他能将信息传递到紫薇讳上了。
这简直就是借助大盛乃至上京之运,来帮他传递气场信息!
白优对风水自认也算是了解,但面对着如此的运用,简直惊叹。
这种对天地自然之气的掌控,可以说简直是风水界的巅峰。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说他第一风水师都不为过。
秦丞相倒闭根基深厚,白优带着人至少在这边耗了三天,才算是把所有一切可疑的东西梳理完。
等她去找宋从极会和的时候,已经第四天清晨了。
可是,才踏进天玄司的大门,就看到里面乱做了一团。
“怎么了?”白优抓住在指派人手的魁斗问道。
魁斗一脸糟心:“秦丞相跑了。”
“……跑了?”不是才抓到吗?
魁斗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在天玄司的牢里失踪了。”
“……”
这就有点离谱了。
天玄司这种抓进来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怎么还能让人跑了?
白优急忙去找宋从极,发现安王此时正和他商量对策。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上京,既然能在你眼皮底下将人带走,可见他们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长。”
宋从极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料定了天玄司秦丞相出不去,在第一天审问不出结果以后,他才留了他的活口打算跟他来持久战。
谁能想到,不过他去面圣的空档,秦丞相就这样从天玄司消失了。
审讯已经去掉了他半条命,他甚至连走都走不了路了,却还是跑了。
他派人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连城门都封锁了,愣是没有找到他的下落,甚至都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
安王这会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暴躁的状态里,秦丞相关系着后胡在上京的“秘密”,他一消失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恐怕还会继续。
越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行动,就越让人不安,“只要夺取了上京,整个大盛就完了。”
天相在一边搭腔道:“可是,即便要夺取上京他们也需要兵马的,但是边境一直没有大军压境的消息,天玄司在各地的探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没有人,他们怎么打?”
这其实也是宋从极觉得不安的地方。
秦丞相让白驰去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为何在不需要多余兵马的情况下,他们能那么笃定的行事?
他们这十年利用那些妖物做出的东西,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安王:“上京这边也就三万左右的兵马,如果真要打起来,根本不够。”
宋从极想了想,道:“我去边境调兵。”
天相脸色一变,“司主,还是我去吧。”
“不行,宋家的兵马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从边境调过来。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当然,也是亲自却确定一下边境到底如何。
天相:”可是你的右手还没好,你现在别说握剑了,骑马都不行啊。”
安王也跟着点了点头,“你之前为了帮白优解毒,自己身上的毒性都没祛除,你要走了,身体还能否撑得住?毒发了怎么办?”
“无妨。”宋从极云淡风轻道。
安王知道越是天晴的日子,他身上的痛苦就越重,可他表面上却一丁点都看不出来。
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安王也没多劝:“那这里本王来来守着,无论如何,本王一定会撑到你回来的。”
“好……”
宋从极起身准备去收拾东西,即刻前往边境。
而才一出门,就看到白优站在门口,眼睛有些微红地看着他。
宋从极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你怎么在这里?”
白优脸上挂着阴霾,直接走过来抓起他的右手,发现右手腕处显然是骨折后重新处理的包扎方式。
果然……她都睡了七天了,这毒解的就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轻松。
刚才安王虽然没有把话说全,但结合之前的情况,还有他那冰冷的身体,莫名其妙的白日休息,她瞬间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
宋从极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想说什么,白优却开口道,“我都听到了。”
“……”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事。”宋从极淡淡笑了笑。
“你手上这伤,以后都不可能握剑了。这也是小事?”
宋从极发现她眼睛比刚才更红了,瞬间慌了起来,“别哭,这算不了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白优生气地甩开他的手质问道。
宋从极叹了口气,“我不想你因为感动而选择我。”
“你什么意思?”
宋从极走到她的面前,无比真诚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原谅我,要不要和我走下去,或许我告诉你这些,能打动你让你动摇,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白优不解地看着他。
或许是这次离别生死难料,宋从极想了想,对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白优,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你在一起的人,而不是感动你的人。牺牲手也好,中毒也好,我是心甘情愿的,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知道。”
“我希望你选择我,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情,或者我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什么。我希望你,只是单纯的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说,是因为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你的选择。”
“因为……我喜欢你,就只是……我喜欢你。”
白优牟然愣住了。
从未想过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看着他,黑眸下眼尾血痣轻扬,像是在传达他心头的喜悦,简直帅到了极致。
她从来都解读不出他的面相,可是这一刻,她却懂了。
那张极其好看的面容上,每个毛孔都透着对她的关注。
她看到了他的真心。
看到了他的爱意。
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期待。
她的鼻翼一阵发酸,他对她的尊重和了解,真是……永远都超过她自己啊。
他这个人真讨厌,为什么总能这样轻易地搅乱她的心?
白优心绪激烈地起伏着,明明嘴里都在发酸,身体里却像是有一股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她拉起他的手,“我陪你去边境调兵。”
宋从极停下脚步拉住了,“不。你不要去。”
“为什么?”
宋从极收敛了神色,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一直不放心他们那所谓的实验,秦丞相跑得太快,我还没有问出关于实验的事情,风水眼和实验……如今上京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他们。”
白优沉默了半晌。
好吧,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一个月之期是悬在每一个人头上的一把刀。
还是得先把上京保住要紧。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以大局为重之人,虽然白优一想到那九死一生的卦象,她这心里就始终不安,但上京这边若真出了什么乱子,恐怕除了她,也真没什么人能压制住了。
白优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我给你保平安的符你还戴着吗?”
宋从极点了点头:“嗯,一直戴着。”
“那你路上小心。”白优依依不舍道。
“嗯。”
说是放他走了,可白优却依然没松手,“你是不是很冷?手这么凉?”
宋从极刚想说没有。
白优就揽住了他,就像他之前在客栈拥她入怀一样。
白优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道:“这样就不会冷了。”
宋从极轻轻一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将她安心拥入怀里的机会。
“白优。”
“嗯?”
“抱我的时候,两个手。”
白优:“……”
哦,忘了,一个不对称。
白优放开拉他的左手,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住。
这一个拥抱,承载了她的喜悦,不舍,还有不安,她抱的很紧,像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着自己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
宋从极感受到这份暖意,心里都漫开了花。
怀里的温暖驱散了身体里的痛楚,若不是着急要走,他甚至都希望这一刻就这样永远的停下去。
宋从极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用此生极尽的温柔对她说道:
“等我回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白优:……老公还没回来,想他想他想他……(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