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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味楼临水而建,四周风景秀丽,内里装修雅致,很得达官贵人的喜爱。但这儿每日只开二十桌。中午十桌,晚上十桌。供不应求。因此,听闻重廷川竟是提前订好了珍味楼的雅间后,郦家三少和四少皆是惊讶不已。
两人按照商议好的时间到了预定的雅间。推门而入,便见墙边设有花架,其上摆有水仙。另有两尺高的假山在侧。活水从假山上缓缓流下,汇入山下的凹槽中,清澈而又灵动。
阳光透窗而入,落在凭窗而立的男子身上,却只照到了他肩膀以下,看不清他相貌。
他身量极高,身材劲瘦。即便在这样的腊月寒天里,依然穿着单薄的衣衫。
明明是规规矩矩的锦缎长衫,明明是宝蓝这般明亮的颜色,却因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和随意挽到小臂上的衣袖,现出别样的肆意与威势。
兄弟二人的脚步齐齐一滞,然后郦三少在前郦四少稍微落后半步,一同向前行去。
重廷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便见两名少年缓步而入。前者沉稳从容,后者风流俊雅,皆是难得一见的出色儿郎。
此刻两人亦是瞧见了他。
五官深邃,剑眉薄唇。一双眼眸煞气极重,黝黯似深潭。气度矜贵且疏离,带着显而易见的清淡冷漠。
两人只听闻卫国公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且脾气极差。却不曾想到他相貌这样出众。
面面相觑后,兄弟俩走上前去,对他揖了一礼,“国公爷。”
重廷川微微颔首,指了身前椅子道:“坐。”说罢,当先落了座。
兄弟二人这才依次坐下。
菜未上全。三人各自满了酒杯,郦三少当先开了口:“那日之事,多谢国公爷出手相助,我们兄弟二人感激不尽。我敬您一杯。”语毕,他执起酒杯,先干为敬。
重廷川知晓他说的应当是郦五姑娘算计郦南溪一事。但他也不晓得郦三少究竟是知道了哪一部分。是他暗中帮忙寻人,还是说后来惩治郦大少的事情。
思量了下并未有定论,重廷川就只沉沉的“嗯”了声,自顾自将跟前那杯酒一口饮尽。
将杯子放下后,重廷川想到眼前两少年是小丫头的哥哥,便道:“此事原本也是分内之事,无需多礼。”
他是心里觉得小丫头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故而顺理成章就做了。而且,他觉得他为小丫头做点什么,那也是应该的。这两位给他道谢,着实不必。
如果是旁人,他根本懒得多加最后一句。但眼前二人是小丫头的哥哥,他就极其难得的客气了下。
重廷川是少见的说出了心中所想。但这话听到了郦家两位少爷的耳中,却令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虽说亲事已经定下,可是毕竟还没有过门。国公爷这话,有点过了。
郦三少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看了重廷川一眼后没了言语。
重廷川平日里甚少主动开口。郦三少不与他说话,他就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慢慢饮着。
这般下去,竟是有点冷场。
郦四少暗叹口气,想了想,问起来北疆的风土人情。
重廷川在北疆从军十载,对那里很是熟悉。见郦四少问的仔细,他也就答了。虽说他用词简练句子简短,倒也能让人了解的十分明确。
郦四少书读的多且杂,很多事情重廷川开了个头他就能接下去。两人一长句一短句的说着,气氛一时间不至于太过冷清。
菜肴终于上齐。
郦三少扫了一眼所有菜式,有些讶然,“江南菜?”若他没看错的话,这桌上一半是江南菜,一半是京菜。
“嗯。”重廷川说道:“不知你们想吃哪个,所以各准备了一半。”
郦三少轻点了下头,说道:“多谢。”
重廷川抬眸淡淡的看了郦三少一眼。
……其实他多少有点期盼,希望他们俩能带了小丫头一起来,所以无论江南菜还是京菜,都挑了她喜欢的菜式。
偏偏事与愿违。
两人真就是没带她。
看着满桌菜肴,又望了眼自己身上的这崭新宝蓝色长衫,重廷川捏着酒杯的手指渐渐用力,最终又颓然松开。
一餐饭吃的平静而又乏味。
不得不说,这里的菜式极其好吃,无论哪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而且,这里的风景也极好,从窗户往外望过去,便见潺潺流水从楼外淌过,又有树丛和梅林在旁,景色很是宜人。
但,因着各怀心事,所以即便什么都好,也食之无味。
三个人都很快的搁下了碗筷。
郦三少这便唤了店中伙计来。一是想要结账,二是这里的菜口味不错,他想让店家重新炒几个菜带回去给家人吃。
谁料店伙计笑道:“国公爷早已将账结清。这里的菜本就是一式两份,全都做了两份的量。另一份已经尽数搁在食盒里盛着,少爷们只管带走就是。”
郦三少眉间紧拧,望向重廷川,先是认真道了谢,而后道:“本就是我们答谢国公爷,合该我们请您。”谁知这一回不只对方请了,还一请就是双份的量。
郦四少自打刚才听闻每道菜都是两份后,就望向桌上菜式。此刻他若有所思的拉了拉兄长衣袖,又朝重廷川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国公爷。下次我们回请。”
“无需客气。”重廷川说道。
郦四少又道:“我还想点一份海鲜青瓜煲,只不知国公爷是否方便。”
语毕,他又神色歉然的道:“本是小妹喜欢,所以想要点了带回去。着实麻烦您了。”
“好说。”重廷川一听说是郦南溪喜爱的菜式,顿时眉目舒来,唤来小二,让人即刻把这煲做了一起带上。
郦三少和郦四少走出珍味阁之后,就让身边家丁把食盒送回家去。两人则是策马而行,顺道欣赏着如今京中的风光。
没了旁人在身边,郦三少便低声与郦四少说道:“你方才那般着实不妥。”
无论是对着卫国公又或者是旁人,郦四少那般的做法都十分不好。对方主动招待后,他竟然得寸进尺的提出那般过分的要求。也难为对方心胸宽广没有介意。
不过,他这弟弟平日里不是这样行事。也不知今日为何竟然做出这样的失礼举动。
“刚才我不过是想试一试自己的推测罢了。”郦四少听闻后轻笑道:“你有没有发现,提到西西的时候,国公爷的眼睛尤其的亮?而且,但凡是和西西有关系,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毫不在意地尽数接受。”
郦三少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卫国公的眼神很淡漠,透着凉薄。他并不觉得这样冷淡的一个人在听闻到西西后就能引起心思波动。
郦四少知晓兄长并不太相信,且自家兄长不见得就会留意到这般细腻的事情,便也未再多言,转而指了旁边一家字画店说道:“不若我们去瞧上一瞧,说不定这里有上几把合心意的东西。”语毕,他便当先往那边行去。
回到府里后,庄氏悄悄把两人叫了去,细问他们和卫国公一起午膳时候的情形。
谁知两个儿子根本不买账,一个沉默半晌最终憋了两个字道“尚可”,另一个则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回到屋里后,兄弟俩一人铺了一张纸给远在江南的父亲写信。
郦三少越写神色越是凝重。郦四少则不然,却是越写笑意越深。最后两人将信纸折好,一同塞入了信封之内。
两日后,庄氏收到了嫂嫂小梁氏送来的请柬,邀她去家中。
自打郦南溪的亲事定下后,姑嫂二人已经许久不曾联系。庄氏知晓嫂嫂心里不舒坦,毕竟当初一同去山明寺的时候,嫂嫂已经相中了西西。如今骤然知晓西西许了人,想必心里不太好过。
故而收到了小梁氏的来信后,庄氏意外又惊喜。仔细思量后,又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如今到了年关,正是家家户户最忙的时候。嫂嫂却在这个时候将她叫去,而且连个名头都不曾提起,甚至不曾说起让她去庄府的时间,只叮嘱她务必要尽快去一趟。
庄氏心下犹豫,考虑过后,给嫂嫂写了封回信,言道明日有空,不若就将时间定在明日。
那边很快回了话,小梁氏尽数答应下来。
庄氏愈发疑惑不解,就在那日带了郦南溪她们兄妹四人一同前往。
她们一行到了庄家的时候,小梁氏正吩咐丫鬟婆子将庄侍郎和庄明誉的书籍尽数整理出来晒着。因着还差一点就要完事,她与庄氏说了一声稍等一下,这便继续在院子里外穿梭着,继续安排去了。
庄氏未出阁前与小梁氏关系甚好,与嫂嫂在这种小事上倒是不会计较什么。听闻后她就带了孩子们在那里等候片刻。
不多时,有丫鬟拿了茶水点心来引了她们往旁边的暖阁,“太太马上就好。先前只当是能够完事了,谁料刚刚发现少爷的一册书不知怎地有些湿了,这便忙着将书页弄干,怕是还得耽搁一些时候。”
郦三少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吧,许是能帮上忙。”这便出了屋子往小梁氏方才忙活的地方行去。
郦四少也准备跟了一同出去。谁知他刚刚起身,便见一人手执折扇从外而来。
他步履匆匆,低头而行,走得太快一时间差点和刚刚出门的郦三少撞了个正着。
郦三少赶忙闪身避开,又道:“表兄当心。”
庄明誉听了他这话,猛然将脚步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就往屋里看去。
郦南溪刚好听到那边的动静望出屋去,恰好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庄明誉硬生生扭开头,朝着郦三少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绕过他进了屋。
郦三少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未曾在这里过多停留,继续前行寻小梁氏去了。
自打进了屋后,庄明誉先是和庄氏行了个礼,而后便寻了郦四少和四姑娘说话。自始至终都未曾搭理郦南溪。
这般持续了许久后,趁着他们无人说话的时候,郦南溪奇道:“表哥竟是不愿与我说话了么?”
庄明誉这才慢慢的看了她一眼,“我还只当是小表妹你不肯与我说话了。”
这话郦南溪听着糊涂,“我没有说过什么罢?”
庄氏瞧出了一点端倪,赶忙说道:“明誉怕是误会了。之前西西身子一向不好,你之前邀了她一同去郊外游玩的事情我才没有答应。并非是她拒了的。”
郦南溪这才晓得之前庄明誉曾经邀请过她。只不过先前身体不好,她在家里一直将养着,母亲也未将那些琐事说与她听。
庄明誉轻轻的“哦”了一声,又继续和郦四少说话。
比起上一次相见的时候,他瘦了很多。原先就颇瘦,现今却是要瘦的近乎形销骨立了。锦袍本是合身,现在挂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
郦南溪有些担忧他的身体,问道:“表兄最近可是病了?”不然的话,怎的忽然瘦了那么多?
她本以为误会解开了,庄明誉会不再计较之前那些事情。
哪知道庄明誉依然不肯搭理她,依旧紧盯着郦四少说个没完。
郦南溪见状,就歇了寻他说话的心思,转而和四姑娘聊起了等会儿回去的路上顺便去街市逛一逛的事情。
哪知道这个时候庄明誉却忽然转过头来,问道:“小表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郦南溪横了他一眼,不吭声。
庄明誉紧走几步到了她旁边,凑到她侧向的另一边,又道:“我真的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与我听吧。”
四姑娘看了看他们俩,见郦四少在朝她招手,终是起身去到了哥哥身边和他说话。
郦南溪身边的座位一空下来,庄明誉就顺势坐了上去。而后凑到郦南溪的近处,悄声问道:“你既是没有不愿搭理我,为何要拒了我娘找你的事情?”
郦南溪不明所以,根本理不出丝毫的头绪来,“舅母寻我有什么事情?我和娘都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舅母了。哪里来的拒绝?表哥怕是弄错了吧。”
庄明誉的表情僵了一僵,捏着折扇的手愈发用力,“你说你和姑母都很久没有见过我母亲了?”
“那是自然。”郦南溪颔首道:“不信你去问我娘。”
“莫不是她骗我?”庄明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明明答应我要问问你的。若你答应的话,即便和国公府闹翻,我也要……”
他话说到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牙关紧咬,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几尺地,全身紧绷一言不发。
在这一刻,郦南溪甚至有种错觉,好似他哀伤不已,痛苦不已。只不过将这些极致的痛苦都尽数掩在了心里,不肯言说。
郦南溪有些担忧他。
如今的他好似久病初愈的病人一般,太过苍白,太过无助。好似一阵猎风就能让他颓然倒地。
许久之后,庄明誉深吸口气,笑道:“小表妹,不如我请你吃茶吧。前些天有人送了不少好茶过来,我请你吃。”说罢,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屋子,不多时就不见了人影。
郦四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四姑娘不解,悄声问庄氏表哥这是怎么了。
庄氏欲言又止,转而问郦南溪:“西西,你——”
话说到一半,看着女儿们茫然不解的神色,庄氏忽地又改了主意,摇摇头道:“也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是枉然。倒不如不说不提,事情也就过去了。
没过多久,庄明誉果然取了茶来。恰好郦三少帮完小梁氏回来,表兄弟姐妹几个就凑在一起吃茶闲聊。
庄氏则去到小梁氏的屋里和她细谈。
“其实今日让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小梁氏的神色间难掩疲惫,显然也是有些时日不曾好好睡过了,“你可是与沈太太又见过面?”
“没有。自打上一回山明寺道别后,就未曾再见过。”庄氏说道:“嫂嫂可是身子不适?可曾让大夫给看过?”
“没甚么。不过是明誉这些天闹得有些厉害,我心里不踏实。”
小梁氏顿了顿,将那事儿揭过不提,又道:“沈太太既是和你未曾再见过,又为何瞧上了竹姐儿?还特意来我这里一趟,想要让我帮忙问一问你的意思。”
听了她这话,庄氏登时吓了一跳,“她这是为谁求的?”
小梁氏见她果然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脸上这才带出了点笑意,“她家二公子。在国子监读书的那一个。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就是性子弱了些,书生气了些。不过人倒是还好。”
这么一说,庄氏就有了印象。好似前几天去山明寺,抱着沈玮与沈青梓一同走过来的那个少年就是。
可那人、那人不正是竹姐儿口中所说的登徒子么?
庄氏有些不愿,脸上的不情愿就带出了些。
小梁氏笑道:“你也不用急着下决定。沈太太与我说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不见得就能说成,只不过她家二公子一心想要求娶竹姐儿,一直求到了沈府的老太太跟前,沈太太无法,只能舍了脸面来求我。”
当日同去山明寺的时候,因为沈玮“受伤”一事,沈太太很是有些埋怨四姑娘没有照顾好沈玮,所以当时闹得有些不太愉快。甚至于后来的时候,沈太太对郦家四房有些爱答不理,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也正因了这个缘故,她才没有好意思直接去寻庄氏,反倒是托了小梁氏来说项。
得知这个消息后,庄氏实在是太意外了,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道:“那不成。这事儿绝对不行。”
若说那个沈二公子是因为爱慕竹姐儿想要求娶的话,她着实不太相信。若说他有旁的目的,她也着实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不管怎样,当初竹姐儿裙摆被撕裂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她是知道的。着实不像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只不过裙摆之事,庄氏不方便说与小梁氏听。
小梁氏也觉得沈太太那日做的太过了些。不过,沈二公子她倒是见过几次,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感觉很不错。
故而小梁氏劝道:“你也莫要一竿子打死了。沈家太太虽然脾气怪了些,不过她家里其他人还算不错。你姑且再了解下再说。”
这样一提,庄氏倒是想了起来女儿们的话。
西西说过,那位庆阳侯府的世子爷人不错,沈玮做错事后世子爷管教的很严格。
儿子们好像说过,那位二公子其实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差?
庄氏当时未曾细听,如今再去回忆,却是什么都想不太出来了。
“沈二公子为人如何?”庄氏问道。
小梁氏笑道:“你放心好了。他能为了求娶竹姐儿而去沈老太太跟前跪着,光是这份心,也是足够了。”
庄氏这才晓得,沈二公子为了四姑娘竟是做到了这一步。一时间感慨万千,终是点头说道:“那我再考虑看看罢。”她终究松了口,“总得让我瞧瞧是个怎么样的人才行。”
庄氏回到暖阁的时候,便见少年少女们正言笑晏晏的喝着茶。
气氛倒也算得上和乐,如果忽略庄明誉和郦南溪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的话。
其实郦南溪也十分疑惑,为什么原先一直和她吵来吵去的表哥忽然就改了性子,忽然就不和她拌嘴了,反倒是变得文质彬彬起来,一举一动皆是有礼。
但他越是这样,她越是小心翼翼,和他说话的时候愈发客气起来。就连他给她拿了一杯茶,她都连连道谢。
结果,听了她的谢后,他再次翻了脸,再次不肯搭理她了。
郦南溪自问不是喜欢受虐的人。庄明誉给她摆脸色看,她就没有再凑过去和他说话。
庄明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两人间的气氛愈发僵持了起来。直到送她们出门的时候,一路过去,也分毫没有好转。
不过,待到女孩儿门上了马车将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庄明誉去而复返,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
郦四少坐在马上俯身看他,笑问道:“表兄这是怎的了?莫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我们车上罢。”
他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哪知道庄明誉居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郦四少这话就有些接不下去了,笑看着庄明誉该怎么从妹妹的车上寻出他的东西来。
哪知道庄明誉并未上车寻物,反倒是将郦南溪叫了出来。
“这个送给你。”庄明誉从怀里掏出一对珠花,塞到郦南溪的怀里,“原本上一回去寻你就想给你的,只不过没有见着。”
这对珠花很是漂亮,花朵用绢布做成,酷似真花。上面的珠子各个莹润,一看便是上品。
郦南溪从未见过庄明誉这般郑重其事对她说话的样子,赶忙将东西推了回去,“我不用。谢谢表哥好意。”
庄明誉忽地拔高了声音说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语毕,也不等郦南溪再说什么,转过身去踉踉跄跄跑远了。
郦南溪拿着那对珠花,有些拿不准主意,回头去看母亲。
庄氏看着那珠花精致的样子,低叹着摇了摇头,“也罢,你先收着吧。往后寻机再给他就是。”又道:“也别现在还回去了。若被你舅母知晓,你表哥落不得好去。”
郦南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四姑娘在临出发前就想好了要去街市上。原本庄氏是打算带着女儿们一起过去的,可是今日有了要事去办,自然不能同往,就吩咐了罗妈妈和杨妈妈还有几个丫鬟,让她们陪着姑娘们过去。
郦三少和郦四少本要陪在妹妹们的身边,但庄氏既是想要查一查那沈二公子的事情,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儿子们去办,就将他们的提议拒了。
于是出了巷子口后,郦南溪和四姑娘同坐车上,与母亲兄长道了别,往街市上行去。
买完胭脂水粉,又在锦绣阁里订了一套衣裳后,四姑娘就提议去翡翠楼。
郦南溪感觉自己每次去翡翠楼都没甚好事,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四姑娘笑道:“西西究竟怕那里什么?早晨我与你说要去那里的时候,你也是不肯。如今也是拒绝。可瞧你以往时候去,并未如此。莫不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不好的?”
郦南溪并不能将那些事情讲出来,只能说道:“并非遇到过什么,只是觉得在那里逛起来有些累罢了。”
“那是你没有遇到合意的首饰。等你看到了自己喜欢的,自怎么在里头耗时间,就都觉得值了。”四姑娘笑着让车夫转去翡翠楼,又和郦南溪道:“等下西西只管选着。若总是不合心意的话,待我择好了东西就去帮你选。”
郦南溪不想打扰到姐姐的兴致,只能应了下来。
只不过刚一走进翡翠楼的大门,郦南溪瞬间有些犹豫。
她刚才进门的刹那,分明看到二楼的窗户处竹帘微微晃动了下。就好似……
就好似有人站在里面,刚才正悄悄看着她们一般。
郦南溪下意识就想转回身离去。可是,脚步刚刚转了一下,不知怎地,脑海里就想起了他望着她时专注的眼神。离去的脚步就有些迈不出去。
其实,她听哥哥们说起过,他曾在山明寺的事情里出手相帮。按理来说,最该去谢谢他的是她。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
思及此,她暗叹口气,终是一步步走到了翡翠阁里面,而后镇定的和四姑娘暂别,说要分头去寻首饰。
然后,她静静的立在那里,静静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女侍行了过来,将她引至楼梯边,而后请她迈步上楼。
虽然这个楼梯已经走了无数回,可明知里面有何情形却依然往上行去,对她来说这还是头一次。
郦南溪走到那个小屋子的外头,却在将要推开门的刹那,有些胆怯了。指尖触到冰凉门板,复又缩了回来。想想觉得自己胆小,就再次碰了过去。但是,也仅仅是将手搁在上面罢了,并未使力将门打开,故而门也是纹丝不动。
正当她天人交战着到底是进还是退时,突然,有沉稳的脚步声从内传来,而后开门声响。
一阵光影晃动后,不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半揽着进入到屋内。
然后啪嗒声响,门栓被从里插牢了。
郦南溪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一时间又气又急,说道:“怎的也不说一声,突然就这样了?”
重廷川看着小丫头鼻尖上都急出了汗,不由莞尔,气定神闲的道:“我倒是想等你想好了让你自己进来。可你自己算算,到底犹豫了多久了。”
郦南溪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重廷川自顾自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她的身边。
郦南溪这才恍然惊觉,这个屋子里不知何时居然多了几把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特意准备了的。
思及此,她的态度到底和软了一些,摸了椅子边缘慢慢坐下,先是就那日的事情道了声谢,而后问道:“不知六爷寻我有何事?”
重廷川低低笑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主动上来的。”
“是么。”郦南溪也笑,“若我没记错的话,是六爷主动让我发现你在这里的。”
他的本事,她虽不能完全了解,但是已经知晓个大概。若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这里,有的是法子将事情做的无声无息。偏她能够看到那竹帘晃动……
想必就是他故意为之。
虽然她要谢他,却也没必要非挑今日不可。之所以走上来,还是因为知道他有事。
重廷川看她点透,就也没再绕圈子,将他之前堵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就是。莫要再接旁人的东西了。”
郦南溪被他这理论气笑了,“莫不是我什么人的东西都不能收?母亲的也不行,姐姐的也不行,甚至爹爹和哥哥的也不行?”
“倒也不是。你家中至亲的自然可以。”重廷川顿了顿,又道;“女子的当然也可。”
郦南溪缓了一缓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分明是在说,不准她收外男赠与之物。
细思一番,她总算明白过来,想必是因为刚才庄明誉赠与她东西一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六爷派人跟踪我?”
重廷川未曾遮掩,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不过是怕你再受歹人难为罢了。”
郦南溪知晓山明寺一事中重廷川曾出手相帮,只是她和哥哥们都不知他在其中究竟出了多少气力。如今听闻他是担忧她,就也没了刚才那般的抵触,说话时语气和顺了许多。
“表哥自幼与我们一同长大,情同亲兄妹。他的东西我哪里就不能收了?”
重廷川本是怕那些歹人还未吸取教训,生怕他们继续暗算郦南溪,故而自打她出门后他就坐了马车在不远处跟着。
想到刚才遥遥看着时,庄明誉望向郦南溪时依依不舍的眼神,他不由剑眉紧拧,坚定的道:“其他人我不知晓。你表哥的绝不能收。”
郦南溪被他这霸道的语气气笑了,懒得与他多言,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还没迈开步子,手臂一紧,已经被他给拉住。
郦南溪气道:“你做甚么。”
“不要收他的东西。”重廷川凝视着她,一字字认真说道:“你想要什么,我全给你。不过,他的你真不能收。我知你不愿入国公府,但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这认真的样子和沉重坚定的语气让郦南溪一时怔住了。
想他上一次这般样子,还是他去郦府单独见她的时候。
当时他说,他想娶她。
如今他告诉她,他很高兴她能去国公府。
郦南溪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无论上一次,或者这一次,他都是在用他最大的诚意来讲出这些话。
不知怎地,她脸有些发烫,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重廷川看着女孩儿慢慢的红了脸颊、红了耳根,甚至于纤细白皙的脖颈也渐渐泛上了粉色,不由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脸皮薄,很多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有时候性子又别扭,即便心里想着一回事,口上却不一定承认。
可她不说,他的心里就有些没底,就不踏实。
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重廷川轻笑了声,低叹道:“你说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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