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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鸽拉了拉t恤下摆,思索,“所以并不是这样的。而且从最开始的描述看,就不对。”
裴寒转过头,望着宁鸽,“嗯?”了一声,问:“什么描述?”
他难得一见地完全没跟上她的思路。
宁鸽知道他的脑子不知飘在哪里,还没回过神来。
“你们两个好了没有?”欧文在那边等得不耐烦了。
他一直不敢回头乱看,闲极无聊,把盖住隔门玻璃窗的衣服留了一条缝,正在偷窥隔壁车厢。
前面一节车厢里的人也在找记号。
广播里说,潜伏者的记号在背上,大家都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对背上到底有没有记号心里没谱。
如果后背上真的有记号,一定会被全车厢的人扔到车外,是必死的结局。可是如果找不到谁有记号,倒计时一结束,每个人都得死。
所以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想看看别人的后背,希望从别人背上找到记号,让这件事一了百了,可是谁都不太愿意别人来查自己的后背。
他们又打起来了。
人们互相撕扯着衣服,推推搡搡,拳脚相向。
倒计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等欧文他们都回来了,宁鸽才说:“我觉得不太对劲。一群玩家里藏着一个内鬼的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她说:“一般来说,玩这种游戏,肯定会先悄悄告诉内鬼他的身份,这样才能让他主动把自己藏好,不让别人找到,而不是把记号放在后背上,内鬼自己根本看不见。”
宁鸽想想,“而且在奖惩机制上,应该是玩家找出内鬼的话,玩家赢,内鬼没被别人抓出来,内鬼赢。这样内鬼才有积极性。”
“没错,”高中生说,“我最近玩的这种游戏都是这样。”
欧文明白宁鸽的意思了,“他们这个任务倒好,玩家找出潜伏者玩家赢,没找出来大家一起死,合着当潜伏者到了八辈子霉,里里外外,怎么都是死。”
“所以感觉不是这样的。”宁鸽说,“再回想广播里的描述,‘每节车厢里都藏着一个潜伏者’,并没有说‘每节车厢的玩家中都藏着一个潜伏者’。”
“你说得对。”
裴寒的脑子终于不在神秘的异度空间里飘浮了,回到了副本任务里。
他回忆了一下,“而且广播里,对失败的描述是‘失败的车厢将接受清洁’。用词是‘清洁’。所以潜伏者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玩家,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不再聊了,说做就做,开始动手搜索车厢。
车厢很简洁,并不难搜,他把整节车厢过了一遍,目光停在车厢的一角。
那里的车厢壁上,有个方型的东西,看形状疑似一扇隐蔽的小门,尺寸大概是通常放消防器材的小门那么大。
方框是铆死在墙上的,四角有四个内六角螺丝。
裴寒在地上和单肩包乱扔的工具里翻了一遍,找出一个规格合适的六角螺丝刀,在手中转了转,快步走了过去。
他用螺丝刀拧了几下,没费什么劲就把小门打开了。
不出所料,一只黑褐色的东西呼地从门里窜了出来。
它往裴寒身上一扑,宁鸽才看清,是一只算上腿足有大西瓜那么大,好像万圣节的装饰品一样,大到夸张的大蜘蛛。
大蜘蛛一身的毛,最显眼的是,蜘蛛背上还有一个色泽鲜艳的红圈,一看就有毒。
宁鸽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后退,退得比远还远。
这玩意谁能对付谁上,反正宁鸽是坚决不碰。
有人比宁鸽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退得还快。
欧文像一道闪电一样窜过整节车厢,瞬间就抵达了车厢另一头,这节车厢的座椅没拆过,他大长腿一迈,嗖地跨上座椅,贴在车窗玻璃上,一脸的弱小可怜和无助。
他放开喉咙叫唤:“啊啊啊大蜘蛛啊!!”
宁鸽:“……”
好在他们有裴寒,这类东西对裴寒完全不成问题,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手中的螺丝刀一转,就把那只巨大的蜘蛛的脑袋准准地捅了个对穿。
蜘蛛挣扎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
宁鸽依旧遥遥地站着,不肯过来,探头问他:“好了吗?”
“好了。”裴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副本闹个鬼,都敢跟鬼比赛对眼,没想到居然会怕这个。
不过宁鸽还是试探地慢慢走过来了。
“长得挺丑的,”裴寒说,“不想看就别看,我把它扔出去。”
宁鸽也并不太想看清它的尊容,然而没办法,“我必须得看看,万一有什么找锚点的线索呢?”
高中生搭茬:“为什么要看这个,手环上不是写得很清楚,锚点就在终点站吗?”
宁鸽答:“你相信我,副本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把锚点送给你的。”
宁鸽痛苦地仔细欣赏了一遍大蜘蛛的漂亮造型。
“看完了。”她又问裴寒,“要不要把它给隔壁车厢看一下?”
她说什么裴寒就做什么。裴寒把已经不会动了,蜷缩成一团的大蜘蛛挑在螺丝刀上拎起来,走到他们刚离开的那节车厢的隔门前,敲了敲玻璃。
敲了好半天,里面吵架的人才听到了。
乱哄哄的人群转过头,同时看到了贴在玻璃上,背上长着红圈的大蜘蛛,吓了一跳。
然后看清,拎着它的是刚刚暴力拆解过椅子的裴寒。
裴寒隔着玻璃,指了指车厢尽头的墙角。秃顶男很机灵,反应最快,立刻直奔小门过去了。
裴寒又去后面一节打得正欢的车厢隔门前,如法炮制。
等车厢里的人也终于注意到他和大蜘蛛,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才拎着“潜伏者”,走到打开的车门前,把它丢了出去。
蜘蛛一离开车厢,显示屏上的倒计时立刻停了,变成一行字:【本节车厢潜伏者已清除。】
他们搞定了,前后两节车厢的人还在和大蜘蛛搏斗。
这东西在裴寒这里不算回事,其实并不容易对付。
它一出小门就到处乱窜,动作敏捷得像八条腿上都装了马达,从地板到车厢壁到天花板,满车厢上下都能爬,还会吐着丝在众人头顶上荡来荡去。
最关键的是,它很对得起身上艳丽的红圈,是真的有毒。
混乱中,隔壁车厢有人被咬伤了,躺在地上抽搐。
欧文只害怕自己车厢里的蜘蛛,一点都不害怕隔壁车厢里的蜘蛛。
隔着扳手都敲不烂的坚固隔门,他扒在玻璃窗上一脸兴奋地指挥:
“在上面在上面!”
“它下去了,快快快,扎它!!”
“小心!它爬到你们身后了!!”
“啊啊啊它要来咬你啦躲开啊啊啊!!”
他又锤玻璃又跺脚,比隔壁车厢里的人还激动。
他闹出来的动静终于成功地吸引到了大蜘蛛本蛛的注意,大蜘蛛朝隔门这边荡过来,隔着玻璃一个飞扑,端正地扑到欧文脸上。
欧文卒。
隔壁车厢里的人最终付出了两个人被咬伤的代价,终于用扳手把蜘蛛脑袋敲成了酱。
欧文大喘一口气,欢呼一声,拉着宁鸽就走。
宁鸽:?
“快一点,后面车厢的蜘蛛还没抓到呢,再晚就看不见了。”
好像在动物园里赶场看动物表演。
宁鸽他们参观别人抓蜘蛛时,裴寒没有过去看热闹。
他把这节车厢地上散落的各种工具全都收进单肩包,一样一样仔细看过,认真地插进包里一层层的格子里,然后把单肩包背在肩膀上。
这包东西是副本给的,里面各种工具一应俱全,连续两个任务里都用到了里面的东西,还是随身携带的好。
倒计时还有最后七分钟时,广播里再次传来沙啦啦的噪音。
是陆镌又说话了。
“这里是车尾广播。各车厢注意,在角落的车厢壁上有个方形的小门,打开里面有惊喜。小心。”
他又发来了提示,只不过这次晚了一点,宁鸽他们已经自己找到潜伏者,把任务做完了。
陆镌只说了这一句后,就再没有声音。
宁鸽推测,陆镌每次也是先去做完任务,然后才回到广播的地方给全车发提示,所以才这么慢。
后面那一节车厢经过一场奋战,也终于赶在倒计时停止之前,把大蜘蛛捉住,扔到了车厢外。
半小时到了,地铁还在安静地停着,不知哪节车厢没有成功捕获蜘蛛,倒了大霉。
等了好一会儿,列车终于合上车门,再次悄然启动。
又成功地过了一关,不知道距离传说中有锚点的终点站还有多远。
列车上真正的广播来了。
甜美的女声报站:“本次列车终点站:环城站。下一站:吉平门。”
列车才一开起来,两节车厢中间的门就又自动打开了,裴寒问宁鸽:“我们继续往车尾走?”
这是一个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走吧。”宁鸽说。
开门的时间很短,他们刚一过去,隔门就在身后重新合了起来。
这节车厢里大概还剩二十多个人,他们刚才原本在打架,后来在裴寒的提示下找到了大蜘蛛,见他们几个人进来,全都安静地看着他们,没什么反应。
宁鸽他们四个人选了车厢尽头的一角站着,远离众人,只打算在这节车厢待过一站,就继续往车尾走。
车厢里气氛凝重,所有人都不出声,静等下一站的到来。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因为心中都明白,列车每到一站就会有新的难题发下来,有人过关,有人被永远留在车厢外的黑暗里。
站与站之间的距离很短,没用几分钟,车上的广播就说:“列车即将到达:吉平门。”
列车减速,缓缓停下,车门又一次张开它那张通往黑暗的大嘴,一阵风吹了进来。
新的任务终于来了。
广播里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
“乘客们请注意,每节车厢里都隐藏着伪装者,乘客们须在三十分钟内将伪装者清理下车,失败的车厢将接受检查,乘客下车换乘其他车次。”
和上一站几乎一样,只是措辞略有差别。
和上一站又不太一样,女声很快就给出了新的提示:“提示:伪装者的特征是手腕上有一个红色圆形标记。”
还是红色圆形标志,这次不是后背,是在手腕上。
宁鸽和裴寒对视了一眼。
这次情况很不妙。
广播里说的是“手腕”,一只蜘蛛并不会长着“手腕”,动物都不会长手腕,严格来说,甚至不能说一只猴子长着“手腕”。
用“手腕”这个词,说明要找的伪装者有很高的几率是个人,或者其他人形的东西,比如一只玩偶。
片刻之后,叮叮叮咚的提示音又来了。
“如果伪装者在三十分钟内不被清理下车,伪装者在本轮结束后无须下车。”
这很明显是给伪装者的奖励。
欧文低声笑道:“这才像话嘛。伪装者当然要有奖励。不然左右都是个死,遇到一个特别有牺牲精神的,牺牲自己成全大家,这游戏就不用玩了。”
这次伪装者似乎真的是个人,只要尽全力藏到最后,不被大家扔出去,计时结束后整车人都会下车,只有他不用去死。
就算广播的暗示这么明显,车厢里还是有人心存侥幸。
有人正在说:“会不会哪儿还藏着另外一只大蜘蛛?”
他们开始满车厢乱找,把所有疑似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过,拎着螺丝刀到处乱撬,甚至把上次藏蜘蛛的小门也拉开重新检查了一遍。
宁鸽没看他们,低头隐蔽地看了看手腕。
右手手腕上显而易见地什么都没有。
宁鸽看了看左手手腕,仍然什么都没有。
她拨开左腕上戴着的黑色手环,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松开了,抬起头。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宁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在手环遮住的地方,有一个黄豆大的小小的红圈。
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动冒出来的。
这运气也未免太好,整整一车厢二十多个人,竟然就偏偏抽中了她。
裴寒紧挨着她站着,那么敏锐的人,立刻察觉了宁鸽的不对劲。
他留意到宁鸽的表情,伸手过来,牵过她的左手,放在手里握着。
这动作看起来不过是情侣之间自然而然的动作,周围没人留意。
宁鸽却知道,他用手掌遮着,拇指拨开了她的手环,也看了一眼那个小红圈。
他看了一下就挪开拇指,把她的手继续攥在手心里,攥着没有放,一直在出神,大概是在想主意。
宁鸽自己也在飞快地想主意。
大家都会有生存的空间,按前几站任务的风格,一定有某种两全的方法,既能让车上其他乘客活下来,自己这个伪装者也不用真的去死。
可是方法是什么呢?
裴寒想了一会儿,忽然松开宁鸽的手,拉开身上黑色单肩包的拉链,安静地摸出什么东西。
他把一只手搭在宁鸽肩上,把她轻轻地往怀里揽了揽,好像打算抱抱她。
欧文挑了挑眉毛,假装没看见。
高中生看见他俩公然动作暧昧,十分不好意思,转头看向别处。
裴寒、宁鸽和车厢壁,形成了一个避开所有人视线的角落。
裴寒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支记号笔,他拔开笔帽。
看笔尖的颜色,这是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大概他刚刚往包里收东西的时候看到了。
他把手腕上的手环撸上去,用记号笔在和宁鸽手腕上一样的位置,认真地画了个小红圈。
这小圈和宁鸽腕上的红圈还挺像。
他端详了一下,好像很满意,用手环遮住小红圈,若无其事地把记号笔收起来。
宁鸽仰头定定地看着他。
其他乘客一旦发现她是伪装者,就会把她生吞活剥。
他打算挡在前面,替她冒认伪装者。
裴寒收好笔,才发现宁鸽一直在看着她,他对她笑了笑,顺了下她的头发,好像刚才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其他人已经在车厢里忙了半天,找了一圈了。
地铁车厢的结构本来就不复杂,这么费劲也没有找到第二只大蜘蛛,更没有人偶、照片之类的东西。
他们回过味来,终于开始查人。
一个男人站了出来。
他穿着件黑t恤,露出挺粗的胳膊,语气强硬,好像现在是这节车厢里的头儿,在指挥大家。
他说:“伪装者应该就是一个人,现在咱们每个人都要把手腕露出来,让大家查一遍。要是谁是伪装者,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请你下车,怪不了大家。”
所有人纷纷开始撸袖子。
手腕不比后背,自己能看见,刚才广播里说伪装者手腕上有记号的时候,人人都已经悄悄看过自己的手腕了。
宁鸽看向周围。
这次所有人的袖子都撸得很爽快,积极配合检查,因为都知道自己没有。
看来有记号的“伪装者”只有她一个。
黑t恤和其他几个男人从车厢另一头起,一个一个地检查过来,查得很认真,把大家的手翻来翻去,连手环底下都没有放过。
裴寒静静地等着他慢慢查过来。
宁鸽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越晚被他们发现,对宁鸽越是有利。
他们终于走到这边来了。
整节车厢都差不多快查完了,越往后,人们越紧张,因为如果真有人是伪装者的话,就一定在最后的这几个人里。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车厢尽头宁鸽他们几个的身上。
裴寒往前走了一步。
“不用查了。”他举起手,把腕上的手环拉开,给大家看下面的小红圈。
“是我。”他说。
连欧文和中学生都吓了一跳。
车厢里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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