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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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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小插曲,但同羌弥使团的商议过程却十分顺利。

温朝大人素来八面玲珑,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与林漱容一搭一唱之下,几乎把持了整场谈判的节奏:明面上与阿图萨言笑晏晏,实则针锋相对,暗布陷阱,想开窗先掀屋顶,话里话外的弯弯绕绕把明昙听得一愣一愣的,深觉自己还是心慈手软,没能做到人尽其用——

就应该给他派个鸿胪寺的要职,多加加班,方能不让这一手外交良才被户部的铜臭埋没!

连她都在暗暗为温朝的话术而叹服,性情直爽的草原王子又哪里是后者的对手?几回合下来,即使阿图萨仍旧死咬着底线,但明显已经开始心动于对方“用药田换取玛瑙”的提议,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沅州良药闻名天下,能供于羌弥王室,臣等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他顿了顿,将无奈的眼神投向温朝,叹息道,“如果依温大人所言,互市之税需在百中取五,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羌弥乃是一介弹丸小国,不比天承地大物博,实在无力担此税制。”明昭也看了看明昙,柔声接话道,“如若陛下愿意成全,将税制降为百中取二……那么大单于便可承诺,将沙迦泉那条血石矿床添作今岁朝贡,再度恭贺陛下登基。”

沙迦泉血石矿床的名气很大,位于两国交界之处,出产的血玉髓品相甚佳,早年时几乎能与琨州美玉相媲美。虽说近年也因为频繁开采而质量下降,但若能将其收为己有,合理采养,倒还算得上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于是,经过片刻思索后,一直负责担任吉祥物的明昙终于抬眉,冲林漱容使了个眼色,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在昭昭姐和大单于的面子上,还是别太心狠手辣,差不多得啦。

“……大单于既这般慷慨,那天承也自然应当投桃报李,讲求仁义。”

林漱容准确接收到明昙的意思,拂了拂袖,神情平和地说道:“如此,咱们不妨一锤定音——沅州三十亩药田尽供王室取用,沙迦泉的血石矿床则归陛下所有。再鉴于今年血石品相略逊以往,且需要天承自行遣人开采的缘故……边疆互市的税制,便定为百中取三,诸位以为如何?”

百中取三,不偏不倚,正好是羌弥能够接受的数字。

阿图萨转过头,和明昭对视一眼,先前被温朝坑得发青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终于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隆恩。”

“免礼免礼。”

整场一句话也没说、却照样赚得盆满钵满的吉祥物弯眸而笑,伸手虚扶了他们一把,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出翅膀,列好队伍,挨个飞入国库当中的情形……

哎呀,做梦都要笑醒!

商议完毕后,女帝陛下心情大好,连带着温朝也看顺眼了许多,遂不打算再计较对方撞破自己地下情的罪行,等阿图萨和明昭离开,便像赶苍蝇似的冲他挥了挥手,白眼一翻道:“快走快走,嘴巴封严点,近日少让朕看见你!”

她本以为温朝会立刻跑路,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后者却并没有告退的意思,反而摆出了一副准备禀报正事的态度,对明昙微微一揖,恭谨道:“陛下恕罪。微臣还有一言,恳请您与林女官容禀。”

“……哦?”

明昙挑了挑眉,盯着温朝难得严肃的表情看了会儿,才终于挥挥手,屏退左右,缓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她问话时的语气十分平淡,上半身则往林漱容肩上一靠,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坦然且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打算向都察院里的糟老头看齐,要给朕进那劳什子的谏……便还是趁早闭嘴,滚回户部去找钟大人核对新税制,少给朕来添堵。”

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不客气,就连林漱容都觉得有些不妥——她心知事情已经暴露,而温朝也没有对此表现出剧烈的反对,于是倒没有介意明昙的亲密动作,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略带责怪道:“温大人方才刚为陛下立了大功,赏赐还来不及呢,您怎能这样同他说话?”

“朕哪样啦?朕又没有凶他!”明昙气势一垮,扭脸转向林漱容,看起来非常愤愤不平,“再说了,刚才能谈下百中取三的税制,你也有功劳,干嘛只赏他一个?”

“陛下信赖于臣,臣甚感激,但是——”

“没有但是!朕非要赏你!说罢,这次是想要藏书阁的哪套孤本?还是你上次在尚乐局看中的那把古琴?”

“……那把七弦琴断纹精巧,余音悠远,似有唐琴之态,固然是品相上佳……”

“好!没一点问题!”明昙“啪”的一拍桌案,“今晚就让人送去林府!”

温朝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这间宫室建造时,为何会将地缝修得如此之小?让他这么个多余的人往哪里呆?

他心中简直无了个大语,眼睁睁看着二人调风弄月浓情蜜意,被晾在一旁半晌,方才寻得机会轻咳两声,试探着开口道:“微臣无心进谏……陛下与林女官琴瑟和鸣,微臣只觉二位甚是般配,替陛下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平白搅扰这份深切情谊呢?”

他的语气十分真挚,倒让明昙和林漱容都有些讶然,不禁双双侧目,看向温朝,一时竟猜不出对方意欲为何。

居然连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古有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汉哀帝断袖不惊董贤……男子与男子之间的那些事情,倒是偶有美谈,可女子和女子相恋呢?

磨镜、从行、自梳、契相知。归本溯源,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昙松开搂在林漱容肩头的手臂,重新坐直,双手交叠于膝上,眸中像是藏有一汪冰寒彻骨的深潭,盯住温朝的眼神深不可测,语气也十足冷厉威严。

“温大人,考虑好了再答,可千万莫要在朕面前绕弯子啊。”

“……!”

只这一眼,温朝便觉得浑身的血液尽数冻结,双膝发软,不自觉向着二人的方向跪了下来。

——此等气势,哪怕与太上皇相较,也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朝将心中的惊诧暗暗掩藏,面色仍旧恭敬。他不敢抬头与女帝对视,只能深深叩首,将前额贴在身前交叠的手背上,诚挚道:“微臣不敢!只是近日在朝,听闻礼部数名官员打算与都察院一同进言,联名上奏,请陛下迎娶凤君、广开后宫……微臣料想陛下不愿见此情形,故而斗胆自请,愿尽心竭力,为陛下和林女官分忧解难!”

“……”

联名上奏?

说得倒是好听,但剖开来看,却也不过是想打着“国祚安稳”的名义,往后宫里塞上一群世家官宦子弟,借此稳固地位、干涉朝纲罢了!

林漱容抿了抿唇,面色微微发白,显然最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后宫与前朝紧密相连,她虽不介意自己没有名分,只求能与明昙一生相伴,但若是那些官员借此机会,往陛下身边安排一堆心怀叵测之人——

单是想想,她就觉得怒火上涌,藏在袖下的指尖也悄然握紧。

他们也配?!

而就在林漱容难得动一次真怒的同时,她身侧的明昙也眸色暗沉,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语气也变得更加阴冷了些。

“不知温爱卿究竟有何妙计,能够阻止此事,为朕分忧呢?”

“依微臣之鄙见,若单只想让礼部偃旗息鼓,倒是有许多种法子。”

温朝定了定心神,缓缓道:“可惜,正如蠹虫生于木梁,野草长于山野,捉其不尽、烧其不绝……但凡朝堂仍在,便总会有心术不正者觊觎凤君之位,想来陛下也不愿次次与其周旋,故而倒不如——从源头上下手,杜绝婚娶的可能性,好叫他们从此再也无话可说。”

“杜绝婚娶?”

明昙的双眼骤然一亮。

这个时代到底古板不堪,她又身为一国之君,受礼教的约束远比常人更甚,因而便从没指望能够排除万难,将卿卿堂而皇之地册封为正宫皇后。

被流言蜚语骂上几句还好,遗臭万年明昙也无所谓。但是一来,她从父皇手中接过玉玺,成为天承的帝王,就理应对社稷、对天下负责;二来则是……

林漱容这样惊才绝艳的姑娘,本就应当出现在滔滔青史的笔墨里、出现在无数文人的称颂中、出现在后世流传的课本上,成为无数女子钦羡的榜样。

而不是受此污名拖累,被“后宫不得干政”这种破规矩所束缚,乃至身后还会沾上“妖媚惑主”的口诛笔伐!

“……既如此,那么朕甘愿立誓,此生不娶不嫁,唯与卿卿一人相伴。”

明昙深深呼了口气,沉声道:“温大人,你有何计策,不妨速速说来——”

“陛下不可冲动!”

下一秒,腕上忽然被一只手给捉住,明昙讶然回头,正对上林漱容焦灼的目光。

她怔了怔,尚且来不及说话,便听到对方慌急的声音响起,飞快地道:“您若是立誓永不婚娶,那但凡日后……”林漱容哽了哽,指尖收紧,哑声道,“您万一、万一后悔与我在一道,那岂不是……”

“我不会后悔。”

明昙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语气坚定又认真。

“你,林漱容。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比任何缠绵悱恻的情话都要直击人心。

林漱容几乎是呆愣了数秒,指尖才微微发起颤来,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水雾,怔然望着对方的面容,喃喃道:“陛下……”

“我说过,”明昙笑了笑,忽而凑上前去,克制地吻了吻林漱容的眉心,“我所在乎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你呀。”

——这是多年前的秋猎上,在林漱容摔落马下、昏迷许久恢复神智后,明昙对她表白心意时所说的原话。

时隔许久,今复再听,这句话里的认真和坚定却还一如当初,令她不胜动容,只想用生生世世来回报这份独一无二的真心。

“……好。”

林漱容抿抿唇,压下眼中泪意,轻声道:“我也甘愿一同立誓,永生与您再不分离。”

在得到她的回应后,明昙的笑容立即变得温暖了许多,双眸中也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满心满眼都是对卿卿的深深爱意。

但片刻过去,兴许是终于想起了殿中还有一个温朝在场,她并没有再与林漱容多言,而是转头轻咳一声,瞥了眼温大人垂得深深的后脑勺,语气缓和了许多,“温大人,还不将你的良策献来听听?”

“是,陛下。”

温朝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催眠自己方才其实当场失了个聪,一边镇定自若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京郊灵山之上,有一座名为‘破尘观’的道观?”

破尘观?

明昙愣了愣,转头和林漱容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丝惊讶。

这名字对于她们俩来说……还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多年前在温家河灯铺子的经历涌上心头,让明昙不禁嘴角一抽,面上顿生几丝古怪。

“朕听说过。”

不过,这份由回忆带来的尴尬,总不能在温朝面前表现出来。明昙干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调整表情,佯作镇定道:“这破尘观此前曾与国寺慈安寺齐名,在京城信众诸多;可惜后来前任观主温老头……咳,上水道长卸任,香火便一直不甚旺盛,近些年更是没什么音信传出。你提这个做什么?”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倒比温朝还对其了解许多,反而让后者听得怔了怔,赶紧吹捧两句“陛下博学多识微臣不如也”,方才说到正题。

“九月初一至初九日,正值道家的九皇诞辰之节。而在此期间,破尘观将会举行接连九天的‘九皇大斋盛会’,并在初九当日广迎信众,一同庆贺玄天上帝飞升,斗姆元君、重阳帝君、酆都大帝圣诞,以及为九天玄女娘娘奉祀。”

九皇大斋盛会一年一度,算是破尘观如今为数不多的、能够打响声名的法会,明昙自然略知一二。

不过她对神鬼之说的态度,一向是敬畏大于相信;而林漱容由于幼时曾在慈安寺礼佛的缘故,一向信佛法更多些。两人都对这场道家的法会没有太多了解,顿时都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温朝,等待后者的下文。

“……既要不受俗世礼教所缚,那自然是应当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温朝笑道,“陛下身具真龙之气,护民佑国,先前又屡遇神迹,岂不正该是玄女娘娘在人间行走的化身?——若是在盛会当日,灵山石壁显字,传下天神文书,告令陛下需得清净法身,不入红尘浊世,方才能够肃清四方魔魅,福泽天下苍生……”

他把语气放得玄之又玄,像个十足的神棍一般,冲明昙打了个稽首,缓缓道:“如此一来,又有谁敢再拿那些俗礼为借口,污了陛下的仙身呢?”

“……”

实话实说,明昙被狠狠震撼到了。

清净法身,红尘浊世?不应行嫁娶之礼?

所以翻译一下,温朝这话的意思就是——

仙女怎么可以谈恋爱,这是触犯天条的!

……简直槽多无口。

不过,明昙毕竟来自异世,还曾猎得白狐祥瑞,早就没那么铁血唯物主义;而后来在沅山被加封为镇国公主时,更是遇到过天降金光,深知“天地显灵”所带来的好处。这些异象无论真假,都能立刻使一个人的出身变得不凡:譬如汉高祖是赤龙所生、剑斩白蛇;又如姜太公执掌封神榜,分封诸神……一个又一个的传说,既能让歹恶奸佞畏惧,又能让生民百姓憧憬,还能让自己手中的权力愈发稳固,那么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如果有了“玄女化身”的名头,她也的确能够以此为凭,光明正大地终生不婚……

不愧是温朝!肚子里的坏水就是多!

明昙几乎要在心里为他喝彩!但眼下,却仍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石壁显灵?应当如何施为?”

发问之人并不是明昙,而是坐在她身边的林漱容。后者拧着眉头,看了看温朝,语中带了些怀疑道:“我自认也算是饱读山川经志,却从未听过这种奇闻……”

“此等异象十分罕见,微臣也是偶然得知罢了,”温朝微微一笑,望向明昙,“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微臣与钟大人在沅州赈济旱灾期间,曾与那位知府大人韩游交好?”

见明昙微微颔首,他便继续道:“此人先前任职过蜀州通判,曾在黑龙滩边见过一场奇景:每逢雨天,岸上石壁便会隐约显现墨痕,用水浇之则成诗赋,好似是有无形之人挥毫书于其上!附近百姓皆言是河神显灵,对那石壁敬畏非常,唯有韩游敢大着胆子日日调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叫他发现了这块石壁的玄机,并当作轶事告知给了微臣。”

“是什么玄机?”明昙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了起来,不由催促,“快讲快讲!”

温朝笑了笑,理理衣袖,不紧不慢道:“原来那石壁之上,其实正覆着一层石灰。”

“石灰?可是砌墓所用的白灰么?”林漱容惊讶接话道,“我素知此物可以防虫、遇水即热,却不知怎会有如此奇效?”

“女官所言甚是。但这石灰遇水时,其实不仅可以发热,还可以吸水。”温朝答道,“每逢落雨后,黑龙滩边的石壁便会被雨水淋湿,其上的石灰蓄饱水分,就会变得如同一层‘水膜’般,紧密贴覆于其上——敢问两位,是否曾听过‘潭清疑水浅’的道理?”

他一说这话,明昙登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光的折射原理嘛!

如果一条河流或湖泊中的水,不是特别浅或清澈,那么无论是人站在岸上、还是潜在水底,都是看不到里面或外面的场景的。这是由于水面和空气接触的地方,会产生一种类似于镜面一样的折射现象,导致光的传播路径发生偏移。

而说回温朝描述的“石壁显字”奇景,其实也很好理解。就是那覆在墨迹上的石灰,本就拥有许多肉眼难辨的空隙,在吸饱了水分后,空隙便被填充,通过折射将其底部的诗赋显现出来。所以才会生出这样一种看似神异的景象。

这厢明昙思索片刻,已然明白过来;而那厢经由温朝点播后,林漱容也是一脸的醍醐灌顶。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不禁追问道:“此景其中的道理,是温大人发现的不成?”

“并非是微臣,而是沅州知府韩大人的功劳。”温朝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笑道,“他这人推崇阳明先生之学,在政务闲暇时,总爱格物致知,故而懂得许多旁人不曾听闻的道理……”

阳明先生即为王守仁,是平定思田、诸瑶叛乱,剿灭南赣盗贼,创立“阳明心学”的文武双全之士。

这沅州知府既然以王阳明为偶像,那肯定也会在兵法上颇有见地!

虽然自从明昙改革禁军后,武举一年比一年兴盛,但善于用兵谋略的武将可永远不会嫌多,这等人才自然不能放过!

“经温大人这般引荐,朕倒有意见一见这位沅州知府了。”明昙和煦道,“不过吏部考评还在明年,等得太久,只好劳你修书一封,私下请他进京相叙了。”

温朝与韩游相交多年,此时听出明昙有擢升他为京官的意思,面上立时一喜,“臣代韩大人多谢陛下恩典!”

“不必多礼。”

先为心头大患找到了良策,后又能觅得一位人才,明昙的心情着实不错,连语气都飞扬了几分:“那么,破尘观的九皇大斋盛会,就交由你来一手操办。”她停顿片刻,眼珠一转,“至于提前入观布置的理由……父皇同上水道长乃是故交,且待朕修书一封,请他二位帮忙周旋即可,你不必操心。”

温朝一愣,赶忙道:“是,微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行了,下去吧。”明昙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朕库里那套水纹琉璃瓶,改明儿便送到你府上,以嘉温大人今日为边疆互市所立下的功劳!”

——那琉璃瓶的成色上佳,纹路流畅自然,堪称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品,岂是小小谈判应受的赏赐?

但这会儿,双方都对这份恩赏的缘由心知肚明,温朝便也未曾推辞,痛快叩谢道:“臣受之有愧,多谢陛下隆恩!”

明昙勾起唇角,懒洋洋点头,待温朝退下之后,方才转头看了看林漱容,张开双臂投入对方怀中,笑得连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她歪了歪脑袋,眸中尽是对方的身影,轻声说道,“我要只与你一人白首终老,永不分离。”

“好。”

林漱容抬起手臂,环住明昙的腰,闭上眼睛,倾身吻住她,让话音逐渐消磨在唇齿相依之间。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我愿同陛下死生契阔,百世相伴,在下一次的盛世里——再度重逢。”

……

天承永徽元年九月初九,女帝驾临破尘观九皇大斋盛会,亲率百官参拜诸神。

时逢大雨,落之不竭。然女帝心诚,遂带群臣冒雨行祀。至灵山玄女娘娘庙时,山侧石壁忽而显字,是为天神下诏,谕令女帝乃九天玄女之化身,气加祥瑞,福佑苍生,切记清净法身、以全正气,不可轻入俗世,未免沾染红尘污浊,以致神锋拘泥,伤及天地之根本也。

神诏即出,天下皆喜。为护持女帝法身,时丞相林公遂率百官上奏,恳请陛下空悬凤位、严封六宫。故而女帝允诺,并当即下旨,待其兄之长子出世,则封为皇太子、镇国公主,以全社稷大统,令天承百代江山不死,后继有人。

永徽七年六月,镇国安懿公主讳镜出世。帝心甚悦,亲取小字为“梧桐”,并择时丞相林讳漱容为帝师,教养政略、礼义、诗书、军务,传道受业。

永徽十五年,天承国库富足,兵力强盛,诸州政通,百姓安乐,南北商贸连通,边疆亲若同族,俨成万世升平之象。

永徽二十二年三月,帝开海禁,遣天承使团五下西洋,通访域外之国,与其开市,富民强国。

永徽三十年正月,时工部尚书白露研制“水蒸汽船”,献于女帝。帝大喜,即命使团出洋远航,探访新陆,诛杀海匪,引四方邦国来朝,皆称天承之臣。

永徽三十七年,丞相林漱容身染顽疾。帝心忧虑,命百草谷鼎力救治,奈何终未痊愈。

永徽四十年冬月,林女相病逝于天鸿殿。帝大恸,力排众议,以国丧之礼葬其于皇陵。

永徽四十年腊月,帝崩于天鸿殿,谥曰容。镇国安懿公主明镜即位于柩前,亲送先帝棺椁于皇陵,焚香七日,与林女相合葬。

——此后,日月盈仄,大江东流,千百年眨眼已过。

但她们的故事……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缘自有定法。她们是天生一对,理应在盛世重逢。

番外完,下章论坛体~

九皇大斋盛会、黑龙滩石壁显字、光的折射原理(文科生已经把物理还给老师了呜呜呜)参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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