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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氏被擒后,孔雨晴也没能脱了干系,其身上的宫装还沾着香,经姜苁灵确定那偏似牡丹香的味就是改了方子的沙曼陀香。
坤宁宫里,皇上与皇后细说了淳氏的问题,右手紧贴着她的小腹,用掌心的暖意抚慰他们母子。
“天智怀疑淳氏有苗钏巫医血统,过去外出游历时他去过苗地,接触过那里的巫医和祭司。沙曼陀香是大靖禁药,少有会调配的。太医院掌握着方子,但能接触方子的也就那么几个。”
“沙曼陀香出自苗地巫医沙施之手,”李安好轻眨了下眼睛:“而沙施因献药有误被前朝丰天女皇诛族。”
皇帝皱眉轻叹:“其实沙施献药并没错,沙曼陀香虽为禁药,但在军中还是有在用。只要严格控量,镇痛之效非凡,于伤病诊治上助益颇多,可大大减少伤亡。”
“错就错在他不甚严谨,对沙曼陀香没有完全认知就向朝廷献药,且他献药的时候也不对。两军交战,关乎国运,稍有差池便是国破家亡。”看前朝史册,李安好对沙氏一族也有痛惜。
“丰天女皇就没错吗?沙施献药,即便境边战势急迫,她拿到药方首先要做的是集太医院之能细究沙曼陀香的药效,尤其是弊端必须要弄清楚,”皇帝自幼读史自省,能走到今日也是集百家之长。
所言极是,李安好凝视着皇上:“您是怀疑淳修媛是南蛮奸细?”
闻言,皇帝展了笑颜:“知我者,吾妻矣,”站起自动手脱了龙袍,踢掉靴子上床挨着皇后躺下,将人揽进怀中,“还记得内务府总管严浒吗?”
李安好枕着皇上的臂,微仰着头看他:“当然记得,皇上查明他的来处了?”
“因着平中省牡江延河堤坝坍塌,当时的平中布政使严琦被论罪,朕下旨诛了江阳严氏一族,”提到这,皇帝又冷了脸。
那是皇上愈合不了的心病,李安好亲吻他的下巴,用额轻蹭抚慰之。
近万无辜百姓死于水患,多少人流离失所。据舅母说那年大舅携圣旨抵达平中省时,水患才退,疟疾、热病就开始肆虐。去赈灾的官员就没想过能活着回京。
“严浒根在江阳严氏,与严琦是堂兄弟。长于北地,后入了西北军,一次练兵不慎伤了身子,就进京由齐国将军府安排入了宫,”皇帝抚弄着皇后的发:“严氏的漏网之鱼应不止这一条,剩下的大概全藏在西北军。”
这不是什么奇事,李安好丝毫不意外:“沙氏一族应该也有族人逃脱。”
“丰天女皇是以敌国奸细之名诛的沙氏一族,”皇帝垂目看向皇后:“换作是你逃命之后,会如何做?”
李安好弯唇:“族人被绞杀,仇深似海。巫医又信奉神灵,定是要报得血仇以祭怨灵。丰天女皇诬陷沙氏一族为南蛮奸细,那沙氏一族就坐实这事,助南蛮侵吞中原。”
看来靖晟帝能成名垂千史,与其母之慧不无干系。皇帝亲吻妻子的眉心,得意道:“还好那日红梅林相会后,朕没心软。”
“这么说您有犹豫过?”李安好诧异了。
皇帝笑着摇首:“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愿意嫁进宫,朕不想强求,但……”
“但什么?”李安好盯着他的脸,等着话。
但又觉自己比程昱那小子可靠多了,当然皇帝不会这么回:“就是回宫照了照镜子,觉得我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还是决定不辜负上天的期望,强求一次,让你慢慢感受朕的好。”
李安好乐了,尽是胡编。
钟粹宫,淑妃才听说淳氏被御前的人逮了,还没缓过气,又闻居在瑶光宫的孔嫔也出事了,顿时心慌。
没有事不关己的轻松,只觉周遭黑洞洞的,像贪食血肉的恶兽一般,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吞。
淳氏被逮肯定跟今晨皇后的呕吐有关系,那孔嫔呢?
“长姐,”收到消息的韩璐冲入后殿,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哭腔中充斥着浓浓的惊恐:“我害怕。”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令淑妃动作生硬了两分,稍有迟疑后抬手抱住小妹,她也怕:“没事的,皇后娘娘不舒坦,应会免去近日的请安。我们好好地待在宫里,少出去走动。”
“我后悔了,”韩璐哽咽,帝后大婚纳的四妃,现就只剩她一个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淑妃不禁泪目,再也压抑不住重重拍打了她几下,气恼斥道:“当初我是怎么与你和母亲说的,一个两个都以为我见不得你富贵。”
韩璐抽噎着说:“长姐,我错了。”
淑妃换了口气,抹去滚落的泪:“不要怕,咱们等几天,淳氏和孔氏不会无故被抓,皇上那肯定会给个说法,”虽然不确定是真的,但也未必是假,“若……若,”用力吞咽,舌舔了舔唇,“若情况不妙,你就上书皇后自请离宫修行。”
再怎么说都是同出一脉,韩逾应该不会不管小妹。
闻之,韩璐身子一僵,这个她也有想过,但就是不敢,慢慢松开长姐,离了她的怀抱,抬眸望向她,颤着唇问道:“那那侯府?”
“侯府不会有事,”淑妃眼眶通红:“你只是个尚未承宠的嫔,不会有人盯着的。”
“那你呢?”
她暂时肯定是走不了,淑妃抽了下鼻:“我是四妃之一,又无过,现自请离宫只会叫外头以为是皇后霸道,”她开罪不起。
韩璐摇头欲靠近:“我我留下来陪……”
“不用你陪,”淑妃一把推开她:“你被母亲惯坏了,行事不稳重,留下来只会叫我分心。”
孔氏被抓十有八.九与淳氏有关,她不知道这宫里还潜伏着多少个淳氏。万一她没留神,小妹被人撺掇了自不量力犯下不可恕之罪呢?武静侯府可没有荣亲王作保。
在坤宁宫用了一碗鱼片粥,皇帝看着皇后睡了才离开。只并未回乾正殿,而是转道去了慈宁宫,他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给太后请安了。
“还真是稀客,”太后听到太监唱报,并未佯装出慈爱,下榻由鲁宁搀扶着走出后殿。
跨入大殿,皇帝意思一下拱手言道:“儿子请母后安。”
“皇帝是天子,哀家可没这福分,”坐到主位上,太后有意看了一眼皇帝身后:“怎么皇后没跟着一同来?”
皇帝也不在意她的讥讽,双手背到身后:“太后没听说吗?”
“什么?”太后垂目欣赏戴在手上的丽甲套。
“今晨妃嫔请安时,皇后突然呕吐不止,”皇上有一怀疑待证实,观着太后那张又多了不少细纹的面。
太后眼神微动,漫不经心地幽幽说道:“怀喜妇人呕吐是常有的事,无需大惊小怪。”
皇帝嗤笑:“开始朕也是如此想,可姜苁灵却不是这么说的,”见太后终于不再盯着那花里胡哨的丽甲套舍得抬头了,接着道,“太后应该知道沙曼陀香吧?”
“沙曼陀香是禁药,但凡有点认知的人都知道,”太后清楚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东西,心里有了猜测:“你命人抓了淳修媛和孔嫔,就是因为沙曼陀香?”
“原来太后知道后宫事啊?”皇帝轻哂一笑:“那朕就长话短说了,一个多月前,罪妃冯氏挑拨后妃怨憎朕,是敏美人在其中作梗。敏美人被抓,满口谎言,御前的太监拿她无法。朕不想浪费时间,便命龙卫接手审她。”
“龙卫”二字令太后脸上没了自然,神色略显僵硬。
皇帝三句真两句假地叙述龙卫审问敏美人的过程:“朕还是头次见识到这般厉害的控魂秘术,立时令龙卫去苗地和缅川探查淳氏的身世。”
“结果呢?”不知何时太后张着的手已经拢起,双目灼灼地盯着皇帝。
“淳氏的身世无疑,其确是缅川府知府之女,”皇帝与太后对视着:“可疑的是她的母亲。”
淳氏的母亲她知道,幼时走失,被江阳严氏收养,长至十五岁,亲族来寻。因感念严家的养育之恩,认了干亲。太后忽觉也许这事不简单。
皇帝也不跟她绕弯子:“淳氏会控魂秘术,还懂调配沙曼陀香,太后就没点什么想法?”
沙施?太后瞠目,被丰天女皇诛灭的沙氏一族。
瞧她那神情,皇帝便知是想到了,也不枉她信奉丰天女皇一世。
“沙氏一族的残余势力投了南蛮,你知道吗?”
太后紧抿双唇,心中大震,满脑子都是淳氏与西北以及南蛮之间的关联,完全没去想皇帝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太后,”皇帝上前两步,眉目冷然地俯视着脸皮松弛的老妇:“记得那年选秀,朕本无意淳氏,是你说喜欢她,执意要留下她。”
“皇上这话是何意?”太后心绪大乱,她实辨不出淳氏效忠的是西北还是南蛮?最糟糕的是淳氏现在皇帝手里,若她忠于南蛮,定会将嵊哥供出,那大事就不妙了。
皇帝嗤鼻笑之:“朕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不要忘记此事。等龙卫审完了淳氏,朕会将她南蛮奸细的身份公之于众,希望到时太后能给朕给满朝文武一个说法。”
“哀家只是瞧着她合眼缘,并不晓那是异邦奸细,”太后极力辩驳:“她脸上又没写字,南蛮人与汉人长相上也无什差别,哀家……”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百官交代吧,”皇帝没错过太后面上的一丝神情变化,到此他已经确定淳氏与太后、西北都有瓜葛,至于是不是南蛮奸细那要等天智审过了才知。
真是不经诈!
“自大靖开国以来,无论是君王选秀还是宫里采选宫女,暗里都有一规矩,便是不择缅川、苗钏两府的女子。因为这两地多巫医,你身为太后不会不知。”
太后知道这事:“缅川府的知府淳踱并非缅川、苗钏一带的人,他是出自北地冼州府。”淳氏是冼州府人。
从慈宁宫出来,皇帝微眯凤目,眸底暗黑,让人辨不清是喜是怒,吩咐天丁:“盯紧点,”他不信太后手里没有可用的棋子了。
“是”
李安好免了各宫的安,好好休整了三天。而这三天宫里也安静得很,妃嫔们无事基本不出门。相比于后宫,前朝就不安宁了。淳氏与孔雨晴被抓的事在皇上的允许下已传到了前朝。
淳氏娘家远在天边,无人关心。可孔雨晴不一样,其乃吏部侍郎孔方之的女儿。这两天孔家上上下下就似那热锅上的蚂蚁,孔方之都厚着脸登了燕家的门。
只事关皇后和其腹中的皇嗣,皇上不表态,孔家求谁都没用。
“呃……呜来仍,”才几天淳氏就瘦脱了相,嘴被一根指头粗的铁链支立开,上下颚合不拢,免于其咬舌自杀。手脚被拷在铁椅子上,动弹不得。
这铁椅的四脚连着铁牢底部,铁牢外有龙卫守着。时辰一到,就有龙卫进铁牢给点上一根三寸长的香。
淳氏知道那是什么,想屏息不去闻,可却又由不得自己。眼泪珠子滚落,她该在事败露的当下就自绝的。
只万万没想到龙卫中竟有比她更厉害的控魂巫士,是她狂妄了,运力欲挣扎,可力才提起就又泄去。
噗噗……噗……
一只灰毛野鸽扑打着窗棂,原闭着双目盘坐在榻上的太后立时挪动腿下榻,趿拉着绣鞋来到床后的那扇窗前,推开窗户,伸出手,野鸽落在其掌上。
取了绑在右腿上的纸管,急急打开,都不用取《丰天呈黄经》,她都知五六七三等等指的是何?
帝星降世,杀之。
太后用力夹了下眼睛,复又看了一遍纸上,确定没识错,心剧烈跳动。现她够得着的只有后宫,而后宫里唯皇后怀了喜。
皇帝前几天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荡,拿早准备好的鱼食喂了鸽子,取出昨儿写好的密信封进纸管,绑到野鸽子腿上。
鸽子也是贼精,饱食了一顿后在庭院里一会低飞一会啄草,临近子时它才扑腾着翅膀飞出慈宁宫。守在慈宁宫外的龙卫一开始并没觉有什不对,因为夕凉宫里多的是这样的野鸽子。
直到天庚发现太后寝殿那扇小窗下有散落的鱼食,才惊觉不妙,立马往西追去。
清晨醒来,皇上已不在,李安好爬坐起还未摇铃,小雀儿就进殿了:“主子,主上让奴婢把这个交给你。”
撩起床帐,李安好见小雀儿手里拿着一张仅有其巴掌大的油纸:“那是什么?”
小雀儿犹疑了稍许,还是决定老实回话:“这是龙卫昨夜里截下的密信。”就是这密信上全是一二三四六九七八啥啥的,密密麻麻看得她眼都发花。
李安好一愣,脱口问道:“送给谁的?”
“太后准备往外送的。”
太后?李安好接过那片极为轻薄的纸,只看了一眼就吩咐小雀儿:“你去小书房把《丰天呈黄经》拿来。”这字码六个一列,其中不乏零填充,明显是书页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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