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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园竹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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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惊华!

四园竹

“当年在禹州分开后,陆家小姐辗转去了湖州,当时山穷水尽,几个亲信侍从的画像到处都是,他们没处落脚,正好遇见一家戏园子收学徒,陆家小姐便干脆进戏园子做学徒,随从们也都隐匿了下来,这几年他们也在找咱们。”

哪怕在屋子里,张伯也压低了声,戚浔听得一阵恍惚,“一转眼已十多年了,陆家姐姐如今哪般情形?”

“成了戏伶,也是没法子的事,她的戏班子很快就要入京了。”张伯叹了口气,看戚浔的眼神带着疼惜,无论是仵作还是戏伶,都是卑贱的行当,曾经将军府和侯府的千金,如今都落得这般田地,怎不叫人心疼?

戚浔倒不遗憾,“戏班子里虽鱼龙混杂,却也是极好的藏身之地,且常常四处奔走,也不好叫人追查踪迹,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做什么行当不要紧。”

她又问:“那陆家哥哥呢?”

张伯面色微肃,“没有联系到陆家少爷身边的人,陆家小姐那边的人说,陆家少爷早就入京城了,如今只有咱们先和陆家小姐碰面,才知具体情形。”

戚浔蹙眉,“竟早就入京了?”

张伯也未想到,“当年三家分开送公子们走,陆家是一路南下的,送去何处,也只有他们自己的亲信知晓,按照年岁,陆家少爷今年也二十又一了,改名换姓后,都该娶亲了,其实不该回京的,回京太危险了。”

戚浔沉声道:“他必定也不甘心。”

张伯叹气,“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公子小姐们是多少人拿命保下来的,若一旦露了踪迹,便再无活命的可能,老爷夫人们在天之灵如何能瞑目?”

他这话有劝戚浔之意,戚浔心底明白,“拱卫司的确追查的紧,您放心,我会谨慎小心的。”

张伯见夜色已深,便起身,“老奴也不好多留,这便走了。”

张伯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前阵子是老太爷和老爷夫人还有公子的忌日,老奴已经祭拜过了,小姐不必挂心这些。”

说完此话,只见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而戚浔孤零零一人,愈发令人疼惜,戚浔对他道谢,“知道有您在我自放心,前些日子正在差事上,我也不敢妄动。”

戚浔将张伯送到院门口,“过几日我去铺子看您,此处周围皆是民宅,莫要让街坊邻里眼熟了您。”

张伯应声,戚浔开门先朝外张望了片刻,这才将张伯让了出去,待关门回屋,戚浔坐在堂中发了会儿怔。

瑶华之乱生在十五年前的上元节,至那年二月初,卫、陆、宁三家便被定了诛族之刑,二月初九,三家家主问斩在宣武门外,而被送走的五个小辈只有她和陆家兄妹逃脱,她的亲哥哥卫泽以及长肃侯府世子宁璟皆惨死在拱卫司刀下。

当年出事时她还不到四岁,如今记忆中也只有离京之后东躲西藏的日子,她与陆家小姐陆毓扮做亲姐妹逃至禹州,后入白马寺养济院藏身,可还不至两年,便被查到行踪,二人不得已分开。

这些年她一直在想陆家姐姐是否安然无恙,更没想到陆家公子陆砚早已回了京城,想到不日便能与她们兄妹二人相见,戚浔心潮难抑。

他们都好好活着,这已是最大的安慰,而若她哥哥和宁家哥哥还活着,他们也到了娶亲年纪了,想到此处,戚浔心腔子里又生出一阵窒痛。

翌日戚浔如常去衙门应卯,常水村的案子初定,她无公案在身,又得两日清闲,一转眼时节入三月,草长莺飞,春意盎然,戚浔果然再未见傅玦一面,直到三月初三上巳节这日,一道封赏旨意昭告天下。

临江侯世子傅玦大败西凉有功,加封王爵,赐秦州为封地,享万户食邑。

傅玦成为大周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异姓王,亦令傅氏一跃成为世族之首,可两日之后,朝中再下旨,幽州十万兵马统帅竟换了人选,朝野坊间议论纷纷,不知傅玦此番是赚是赔。

戚浔得闻傅玦封王,先替他高兴,可没想到这日刚至衙门上值,便听闻周蔚和谢南柯几人议论幽州换了统帅。

见她来了,周蔚拉她一起议论,“你跟着王爷办差,可听他说过幽州兵权被夺之事?”

戚浔心底咯噔一下,“兵权被夺?没有呀,世子未提此事。”

“别叫世子了,人家已经是王爷了。”谢南柯如是道,“他当然不会主动提呀,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双腿残疾,弓马已废,自然不能回去掌兵了。”

周蔚颔首,“先临江侯便手握西北兵权,如今到了王爷手中,还干脆打服了西凉,我若是陛下,我也要想法子缴了他的兵权,反正西凉不是已经求和了吗?他如今腿上受伤不良于行,岂非正好名正言顺将他留在京中?”

戚浔听完此话心底只想,傅玦若是真落了残疾也就罢了,可他的腿伤已经好了,圣上竟还是夺了他的兵权?

等等……傅玦的残疾,是装的……

戚浔神色几变也未想明白其中道理,明知道装残疾会被留在京城,他却还要装,难不成,是傅玦自己不想回幽州?

她默然不语,表情却莫测深长,周蔚古怪道:“戚浔,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戚浔回过神来,摇头,“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且世子封王是好事,或许用兵权换这王爵,正合他心意。”

谢南柯啧啧摇头,“这可不一定,没了兵权只剩下个王爵,又有残疾在身,今岁也就罢了,西凉求和,王爷威慑犹存,可你再等几年且看,必定是另一番光景。”

戚浔也明白此理,可她相信傅玦不傻,他既然装的一本正经,自然有他装的目的,她便道:“有残疾又如何,王爷初初回京不是暂掌了刑部侍郎之责?虽是行动不便,却也未影响什么,还大老远的出京办案呢,说是……”

戚浔一时想不出个好词,索性道:“说是身残志坚也不为过!”

她这话刚说完,站在她对面的周蔚表情就变了,戚浔莫名,“怎么?我说错了吗?上次的案子老远,王爷也星夜兼程赶路,的确是身残志……”

“咳咳,拜见王爷——”

周蔚咳嗽两声,对着戚浔身后抱拳行礼,戚浔和谢南柯反应过来,顿时变了脸色,待转过身来,赫然瞧见傅玦竟不知何时坐着轮椅出现在了门口。

宋怀瑾跟在他身侧,脸色极是难看。

“拜见王爷——”

戚浔和谢南柯赶忙行礼,宋怀瑾赔笑道:“王爷,这几日衙门清闲,他们都开始躲懒了。”他又朝戚浔几个轻喝道:“还不去找事做?”

“是——”

戚浔正想溜走,傅玦开口道:“戚仵作留下。”

戚浔迈出的步子险险顿住,回身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万万没想到,封了王的傅玦竟然还会坐着轮椅出现在大理寺。

“王爷有何吩咐?”

傅玦和蔼的道:“你们大理寺的路不平,过来帮本王推轮椅。”

林巍没跟着,他正缺个侍从,可选谁不好,为何点了她?

戚浔硬着头皮应是,上前走到傅玦身后,抬手一推,精铁巧制的轮椅竟是纹丝不动,她拧眉,使足了力气,这才令轮椅滚动起来。

大理寺的路的确不太平,往库房去的方向还有两道缓坡,戚浔不知前次傅玦是怎么自己去库房的,可她想到他这残疾是装的,便越发气闷,傅玦是在整治她!

宋怀瑾只以为傅玦和戚浔相熟才喊了她,倒不以为意,口中道:“只是送个卷宗,王爷本也不必同来,这案子定了,王爷又值封王大喜,正该好好养伤,修整几日才是。”

傅玦道:“这卷宗要紧,不能因为本王身双腿不便就轻易躲懒,否则怎能算是身残志坚呢?”

戚浔正憋着一口气将他推上缓坡,此言一出,那口气一松,轮椅顿时停了下来,傅玦这时头也不回的道:“戚仵作,本王说的对吗?”

戚浔累的不轻,喘着气道:“您说的都对。”

宋怀瑾轻咳一声,“这丫头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

傅玦笑,“怎会,戚仵作这是在赞誉本王。”

戚浔心里叫苦,傅玦不会以为她在诅咒他吧,她不过随口一说,且那话的确是向着他的呀。

说话间到了库房外,魏文修迎了出来,宋怀瑾将一份文书交给他,“是前几日白石县的案子,好生封存。”

库房内早先堆满了文书,如今文书移去后面,倒显得空落落的,傅玦也瞧见了,便问:“早先的卷宗都搬走了?”

宋怀瑾道:“是,就是您上次去的那里,陈年文书送走,又将这几年的移进去,如此,外面小库房宽松了许多。”

傅玦点头,“若要寻陈年旧案的卷宗,可方便?”

戚浔听得心弦一紧,陈年旧案的卷宗?这莫非是在内涵她上次被他撞见之事?

“方便,才清点过。”

宋怀瑾答完,傅玦回头看戚浔,见她累的气喘吁吁,他却心情极好的道:“看来戚仵作腿上的伤好全了。”

戚浔有苦说不出,都过了这么久了,伤筋动骨也该好了,“好全了好全了,还要谢谢王爷给的药油。”

傅玦继续道:“本王此来还有一事,前次借了戚仵作跟着本王办差,差事办的极好,本王却还未给戚仵作赏赐,今日来便是问戚仵作想要什么。”

戚浔更摸不准傅玦之意了,瞟了一眼宋怀瑾,忙道:“都是卑职分内之事,卑职不敢求赏赐。”

宋怀瑾也道:“王爷抬举她了,都是应该的。”

傅玦仍然看着戚浔,“本王是论功行赏,在军中便是如此,规矩不可废,戚仵作,你可有所求?”

戚浔哪里还敢有所求,心一横道:“卑职无欲无求。”

傅玦眉梢微抬,“那看来你是不会领情了——”

这是话里有话,戚浔和宋怀瑾都等着他说下去,傅玦看着她道:“本王替你去了罪籍,你往后是自由身了。”

戚浔一惊,宋怀瑾都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戚氏所犯科场舞弊之罪,并非能轻易赦免,而戚浔身为罪籍,乃是贱役,她在大理寺当差虽得看重,却是服役,俸银不能与寻常差吏相比就算了,除非主官将她除名,否则她将在官衙一辈子听人驱使。

可倘若她并非罪籍,她便能与寻常差吏一般,而若她不想在大理寺当差,便可辞去差事,她还可购置宅产,可与良民甚至贵族通婚,可着锦绮绫罗……

长乐郡主曾说过,若她得了宁阳长公主青睐,便可求长公主将她开豁为民,她彼时自然不会应承,可她没想到,傅玦竟这样轻而易举的为她除了罪籍。

戚浔一直语塞,“王爷,这,这便是论功行赏,卑职也未立下如此功劳,卑职……”

戚浔有些无错,无功不受禄,她得了不应得的赏赐,这令她惶恐,何况她身份不寻常,若引来追查,反倒坏事。

傅玦道:“戚氏族人牵连甚多,只除你一人并不算什么,当年你这一门本就并非主犯,何况那时你还是个小姑娘,与你无干。”

宋怀瑾此时也反应过来,“戚浔,你还不谢恩,这是多好的事,你往后便是大理寺正经差吏,我在与你一道文书,哪日你成婚嫁人了,便可辞了差事,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一辈子当仵作啊。”

长远来看,这的确是好事,而她若要隐姓埋名,早晚都要远离官府,甚至远离京城,除了罪籍,她便可自由抉择。

戚浔深吸口气,“多谢王爷,卑职实在无以为报。”

傅玦摆摆手,“并非无以为报,刑部问案若需要你,本王也不会客气。”

宋怀瑾替戚浔高兴,平日里她颇为机灵,此时却古怪的呆呆傻傻不会说漂亮话,便替她道谢,傅玦与他笑谈着,眼风落在戚浔身上,没多时,他道天色不早,要回刑部衙门。

戚浔这时反应过啦,又推轮椅,宋怀瑾道:“王爷往后仍留在刑部?”

傅玦应是,“暂无他想。”

将傅玦送到大理寺之外,才见林巍几个等在外面,他们将傅玦抬上马车,待马车走远了,宋怀瑾才长叹道:“戚浔,王爷对你可真是不赖,他是当真赏识你!”

戚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底惶惶,然而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傅玦此行有何恶意,于是她只好信了宋怀瑾之说辞,傅玦是赏识她,毕竟她也的确卖力。

宋怀瑾和戚浔返回衙门,很快便将这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周蔚等人也替她高兴,更没想到傅玦会帮戚浔这般大忙。

众人闹作一团,恭贺声不断,戚浔这时才渐渐放下警惕之心,除了罪籍,也的确令她身份轻松了一层,将来若有变故,便多了许多退路。

她正对傅玦生出几分感激,周蔚忽而狐疑道:“王爷待你这样好,只是赏识你?他不会是……”

戚浔早已听宋怀瑾质疑过,当下反驳,“必不可能,王爷看我验尸多回,心底不忌讳便是好的,怎还会生出那般心思?”

周蔚打量着她欲言又止,“你不懂,世上男子,或许并不看重这些,你生的……”

戚浔只觉此言是无稽之谈,立时将他堵了回去,正斗着嘴,外面王肃跑了进来,“大人,京畿衙门李捕头来了!”

众人神色皆是一肃,李廉来了!

宋怀瑾道:“快请——”

王肃出去,很快带着李廉进了堂中,只见李廉一脸凝重之色,见到宋怀瑾便拱手道:“少卿大人,我们大人请您和戚仵作往城郊义庄去一趟。”

宋怀瑾一握腰刀站起身来,“什么案子?”

李廉沉声道:“定安伯府二公子失踪了三日,就在今天早上,尸体被人发现飘在城东洛神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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