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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听音等了那么久的告白,终于等到了。
可她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听沈昼说出口。
身后就是她家大门,她却不想进去。双手插兜沿着小区绕圈,沈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过了好久,他拉住她手。
“陆听音。”
“叫本公主干嘛?”她有些别扭地应。
“还要走多久?”
陆听音哭过的嗓音微哑,“你现在连陪我散步都不愿意了?等你去宜城上学,遇到什么王听音、陈听音、李听音的,是不是就忘记我了?”
“不会。”
她耍无赖:“就会。”
沈昼牵着她的手,改为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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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瞬间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不是不愿意陪你散步,”沈昼说,“我明早八点的机票。”
“这么快?”
“嗯。”
“为什么这么早就走,就不能多待几天吗?”陆听音压抑住胸腔里涌上来的酸涩情绪,吐槽般道,“有必要这么急吗?”
沈昼喉间涩然。
原本是昨天就走的,他硬生生为了她,多留一天。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爱赖床,所以明天,我就去不送你了。”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努力保持笑着的状态。
沈昼语气淡薄:“嗯。”
“好冷啊,我们别走了。”她假模假式地哆嗦了下,拉着他手往家方向走。
到她家门口。
院子里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披在她身上。
她如常般对他笑,“沈昼,我到家啦,你也快点回去吧。”
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仿佛今天是之前每天的复制粘贴,他站在这里送她回家,第二天醒来,还能和她见面。
可他们都知道,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这次她不停留,扭头进屋。
她知道沈昼没有走,她靠着门板,整个人无力地滑在地板上,抱着膝盖闷声痛哭。
她才十七岁,骄纵任性,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也天真的以为事在人为;可是十七岁的末尾,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巴掌——命运是洪流,将他们汇聚在一起,却又送到别的海洋。
她最喜欢的少年。
被命运送到她身边,又被命运亲手送离她。
……
沈昼在她家楼下站了有一个小时才离开。
夜深人静的街边,他漫无目的地走。
街边只剩网咖和夜宵店还在营业,喧嚣熙攘,仿佛白昼。网咖里,有少年出出进进,三五成堆地靠在墙边抽烟。
沈昼一贯地漠视,不看一眼。
身后却传来一声嚇笑。
“这不是沈昼吗?”
“这么巧在这儿遇到。”
他停下脚,脸上难掩阴翳低落,眉头紧皱,循声望过去——
人堆里,张志玮吐下嘴边叼着的烟,眼神示意身边哥几个,“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要打架,随时奉陪?”
“他妈的老子今天不干死你,跟你姓。”
“上——”
他话一落,身边几个人纷纷上前,脸上眉间,戾气十足。
沈昼面无表情,眯眼数人数。
一二三四。
一共四个人。
他下巴抬起傲慢弧度,眼尾冷淡又讥诮,仿若在看蝼蚁般的蔑视目光。
说出来的话嚣张,极遭人恨:“我心情不太好,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
陆听音一路都跟在沈昼后面。
说好了明天不去送他,她就不会去。但她想再多看他几眼,所以在他离开时,又偷偷摸摸地跟在沈昼的后面,保持十几米的距离。
却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
沈昼一打四,毫不觑,没有落于下风。他下手快又狠,很明显是练过的。而且他都是朝人最脆弱的地方打。
腰部,肩胛……
手边拿起一条椅子,狠狠地砸在要偷袭他的人的后背。
四个人都倒在原地,他身上也没好过。
他脚踩在张志玮的锁骨处,眼神狠戾,语气阴冷:“爽吗?”
张志玮疼的连求饶声都发不出,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
沈昼却没一丝留情,更用力地踩着他锁骨,几乎是在踹。
陆听音目光怔住,一阵风吹过,把砸烂的椅子吹倒。
“咚——”的一声,很响。
“看够了吗?”
沈昼早就察觉到一道疑惑目光,只是打架中,来不及去看是谁。
他语气冷冽,夹杂着森森寒意看过来。
视线相接。
沈昼脸上还有着阴翳沉冷,来不及收起。
陆听音语气很平静,“没看够,要不你再打一遍?”
除了张志玮以外的三人,他留有余地。此刻听到这对话,叫苦不迭,求饶——
“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
“真不打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放我们一马吧求你了。”
沈昼脚下的力度收起,他踹瘫在地上的张志玮。
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声线沉冷:“滚。”
……
天上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雪花砸下来,落在沈昼的脸上。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低垂,额发被雪浸湿,贴在额头,嘴角还有着乌青的伤痕。
“沈昼。”她喊他的名字。
他抬眸,黑沉沉的眼望向她。
陆听音说:“去了新学校,少打架。”
他不语。
她走到他身边,二人靠墙站。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好。”他答应。
“还要好好学习,你不知道吧,每次轮到你升旗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特别帅。”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能太骄傲。”她头靠过来,搭在他的肩上。
沈昼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和他告别。
他望着无尽的黑夜,沉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都会答应你。”
“还有一句话。”
“嗯。”
“你是我早就定好的驸马,哪怕遇到别的公主,你也不能跟她跑,你是我的。”她固执,又蛮横地说。
命运把沈昼带到她面前,沈昼就是她的命中注定,其他人她都不认。
巷子里的灯发出微末的光。
沈昼眼眸微闪,继而,他阖上眼。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他才开口。
——“沈驸马永远是小鹿公主的,永远都是。”
·
陆听音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进来。
她点开看,是来自叶桑桑的消息。
【哥哥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啊?】
【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她努力挤了挤嘴角,却挤不出半分笑,打字回:【我也讨厌他。】
可和讨厌一起的——
是最喜欢。
我讨厌他,也最喜欢他。
我的少年乘风而去,可他永远都是我的少年。
……
余素来接沈昼,左右看,除了他肩上的书包,就没了别的行李。
“衣服课本什么的不带也行,你爸给你买的东西,也没什么带的必要。到了宜城那边,妈妈给你买。”
沈昼上车后便闭着眼,一副不想和她交谈的冷淡模样。
“睡会吧,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他不言语,只是把肩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膝盖上。
沈业昀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没带。
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离开这座城市,他带走的就书包里的几样东西。
一只丑的要死的绿毛龟。
一枚打火机。
一张纸条——【能走慢一点吗,我累】。
一包拆封过的水果糖。
一大袋拆封过的跌打损伤的药。
全部。
统统。
所有。
都是陆听音给他的。
她的无心之举,都被他悉心保存。
……
沈昼离开这件事,整个十三中,除陆听音以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直到某个晚上,几人上号打游戏,聊跨年夜的事。
陈超想当然地说:“陆听音肯定和沈昼跨年啊!”
陆听音道:“我不和他跨年。”
“哎?”
“沈昼去宜城了。”
“他去那边过年吗?”
他们的想法和她当初的一样,以为沈昼只是去宜城过年。
陆听音说不是,她声音无起伏,淡声道:“他去那边上学。”
游戏画面,显示红色的“victory”字样,但房间里,没有一丝喜悦欢呼。
“去那边上学?”林周逸重复。
“嗯。”
“上多久?”
陆听音嘴角抿起一抹笑,淡然按下游戏开始按钮。
“学籍都转过去了。”
刹那间,房间里只有枯燥乏味的游戏声作响。
手机屏幕那端的几人安静地操作,没人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陆听音说,“跨年到底什么安排啊?”
陈超接过话茬,说:“我们买了一堆烟花,吃过晚饭一起放烟花不?”
她没意见:“行啊。”
之后就讨论着去哪儿放烟花,放完烟花之后干什么。没人再谈论沈昼。
游戏结束后,陈超私戳陆听音。
【你还好吧?】
陆听音茫然,她打字回。
【我挺好的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群发的,哈哈。】
陆听音无语,回了他一串省略号,便进屋洗漱去了。
另一边,陈超和陆听音聊完天,转头建了个小群,把刚才打游戏的其他三个人都拉了进来。
陈媛媛:【这是什么群?】
傅闻声:【?】
林周逸:【我只听说过女生寝室,四个人三个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这么爱建群的,而且陆听音还不在。】
陈媛媛很护陆听音:【你不许说陆听音坏话!】
林周逸故意调戏她:【说了会怎样,你打我?】
陈媛媛发了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包。
傅闻声并不想参与他们的聊天,刚才被拉过来打游戏也是暂时性放松,这会儿又得看书去了。他发了句:【我看书,就不参与你们小年轻的聊天了】便把群消息给免打扰了。
陈超忧心忡忡:【怎么办,沈昼不在了。】
林周逸:【你这话,会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陈媛媛:【+1。】
陈超纠正:【他怎么突然转学了,好奇怪。】
林周逸:【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
陈超安静两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和他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周逸:【全班估计也就陆听音有。】
陈超:【好神秘。】
林周逸懒懒:【是好装逼。】
陈媛媛:【你才装逼。】
林周逸:【哎小棉花,我又没说陆听音的坏话,你骂我干什么?】
陈媛媛眨眨眼:【沈昼是陆听音的,你说他,就是在说陆听音。】
林周逸正在去往陆听音家的路上,看到这句话,被气笑。
陈超却在下面发:【+1】
林周逸轻啧,恰好到陆听音家,他在院子外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没几下,二楼伸出个脑袋:“何方妖孽,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陆听音:“妖孽,拿命来——”
二人傻乐。
陆听音问他:“干嘛呢?”
“无聊。”
她歪头:“钥匙带了吗,上来吧。”
“带了。”两家关系本就好,陆氏夫妻常年不在家,都是托林周逸的母亲照顾她的,一来二去,林周逸有陆听音家的钥匙,陆听音也有他家的钥匙。
林周逸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打游戏不?”
“不打,眼睛疼。”
“眼睛疼还能做题?”
陆听音坐在书桌前,习题册摊开,她按下笔头,说:“做题还好。”
这话很耳熟。
林周逸也老是这么和他妈说的。
每次他妈问:“不是眼睛难受吗,怎么还能打游戏?”
他大咧咧:“打游戏还好,不是很难受。”
啧。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觉悟,估计也能上年级第一了。
房间里两个人各做各的。
陆听音忽然说:“下学期,不知道会不会换位置。”
林周逸抿唇:“想和我做同桌了?”
“别——你太吵了,烦。”
“这么多年都没嫌我烦,怎么突然嫌弃起我来了?”
“谁说的?”陆听音不客气,“我一直都嫌你吵。”
林周逸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
“那你想和谁同桌?”
她笔头停下来。
台灯泛着暧昧的光晕,照在她写满名字的草稿纸上。
一个又一个,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沈昼。
她抿唇,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没半分笑意:“谁都不想,我就想一个人坐。王者,往往都是孤独的。”
林周逸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
手机群里,陈超和陈媛媛都在问。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这段时间,看着也挺正常的。】
【看着是挺好的,但不知道她心情到底怎么样。】
林周逸面色紧绷。
看着是好的,至于到底如何……她不愿意说,他作为好朋友,能做的只有陪她聊几句天,其他的,无能为力。
·
市区里不能放烟花,由陆宴迟开车送大家去郊区放烟花,之后再一并接回家。
大年三十,都没门禁,陈超和陈媛媛被林周逸拐来陆听音家,四个人待一起,正好能凑成一桌斗地主。抽签分组队,陈超和陈媛媛几百年前是一家的俩人抽到了一队,林周逸和陆听音一队。
陆听音先手出牌:“三个王,王炸!”
把其他三人看傻眼。
“哪有人出牌就是王炸的?”
“我不信你二十七张牌能秒我。”
“年轻人不要太自信。”
陆听音笑,接下去抽出左手的牌,一张一张地放在桌子上。
“三个三、三个四、三个五、三个六、三个七、三个八、三个九、三个十——”
“出完了。”
众人懵逼。
“我.操.你开挂了吧?”
“不是,哪有这样出牌的?”
“你不讲武德!”
陈超一通吐槽,“我不服!”
陆听音笑:“不服也没用,愿赌服输。”
和她一队的林周逸也笑:“非得要打牌,跟你说过了,她牌运真的好,还不信?”
陈超不甘心:“总不可能次次都好吧?”
“牌技也比你好,而且——”陆听音出完牌,其他二人没出炸,轮到林周逸出牌,“我的牌运也挺好的。”
他手里,三个炸弹,其他的牌非常顺。
不到两分钟,一副牌结束。
陈超自然不服,又来了几局。
结果林周逸和陆听音的牌真的好到炸。
“不行。”
“最后一把,我就不信了。”
“这把打完就不打了,就算我赢,我也不打。”
他撸起袖子,一副干架的架势。
陈媛媛看不下去:“要不别打了吧?你看你脸上——”
打牌当然有奖惩才刺激,赢的人可以拿眼线笔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陆听音没怎么对陈媛媛下手,但林周逸却下得去手,给陈超画了个一字眉的大熊猫。
客厅里的电视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画面已经进展到跨年倒计时了。
林周逸把牌一撒,不屑和菜鸟玩,“走,还有一包仙女棒,把它给放了。”
陆听音放下牌跟过去,把陈媛媛也从地上拉起来。
陈超只能跟上。
院子里,仙女棒发出璀璨的光满,星点火花四溅。
“陈超你一大老爷们玩什么仙女棒?”
“我还是孩子!孩子不能玩吗?”
“你是个屁的孩子,孩子能去网吧?”
“你管我!”
林周逸和陈超斗嘴,场面热热闹闹的。
陈媛媛在一旁看热闹,也被殃及池鱼。
“小棉花都能玩仙女棒,我凭什么不能玩?”
“嗯?”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不解。
“说的也对。”
“什么啊?”她抱怨,“过完年我都十八了。”
林周逸站在她身侧,光影影绰绰映在他脸上,他玩味的语气,却带了一丝认真,“十八岁,还算早恋吗?”
陈媛媛的脸畔,浮现一抹绯红。
陆听音站在不远处,哪怕她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不一样。
她轻呼口气,白茫茫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却被仙女棒发出的火花吹拂开。
一墙之隔的客厅,电视里,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倒计时。
——
——
——
——新年快乐。
……
余家的过年气氛格外浓厚。
一大帮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余老爷子给每个小辈都发了红包,给沈昼的那个格外大。老人家眼里有泪,“回来好,回来好。”
沈昼敛眸,“谢谢姥爷。”
发完红包,年纪稍长的支桌打牌打麻将,小辈们在一块儿看电视玩游戏。
沈昼和他们并不熟,他兀自回屋。
房门将所有热闹都隔绝,他站在阳台,眼微眯,看向天边的那轮月。
皎洁又明亮。
让他忍不住想到一个人。
月亮尚且还有阴暗面,但她却永远璀璨,永远夺目,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攀。她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明媚又热烈,美好的不像是世间万物。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安安静静地,没有一条消息。
自从他离开后,她便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他也是。
不联系还好,真的还好。
不想她,也还好。
真的都好。
他打开自己的朋友圈,一条一条,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脑海里,把曾经和她在一起的所有,又经历了一遍。
到最后,手机从他掌心跌落,他头低垂,双手死死地捂着脸。
不远处发出一声暴响。
烟花点燃夜空。
房间里,隐约响起一阵极短促的、压抑的呜咽声。
……
吵完闹完,陈媛媛和陈超的家里人来接他们回家,林周逸也回去了。
陆听音回到家里,收拾弄乱的客厅。
她捡起掉进沙发缝隙里的手机,有不少的未读消息,都是同学之间的群发祝福。
她没回,点进朋友圈,整个人霎时怔住。
零点整,沈昼发了朋友圈。
一张配图,六个字。
【你要新年快乐。】
配图是她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粗制滥造的,值不了几个钱的,那只绿色的乌龟。
你要新年快乐。
是——
陆听音要快乐。
陆听音定在那里看了好久,而后勾唇,似叹非叹地说:“你也要快乐啊,沈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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