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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意觉得,事情它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按照姐姐的吩咐,他成功将被盯上的两人凑在一起闲谈国政;作为刚好迎合太子新政被提拔的新人,他主动示好,两人都很给面子。
原本只要适当引导,任由他们自由发挥就够了,没想朝中年纪和郑煜澄不相上下本事却相差甚远,因此心生嫉妒的人还挺多,眨眼间班子就凑大了……
遥遥见到女侯和侯君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秦意准备安静退场。
没想女侯还没到,自暗中先杀出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
湖蓝长裙随步翻飞,引鬓间金丝搅衔的宝石珠子轻轻颤动。少女双颊绯红,鼓着腮帮子,气势汹汹往亭前一站,很是凶狠。
有人认出她是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飞快镇定,立刻停下那些龌龊的议论。
秦意当时就暗道不好。
这种场面,应该女侯与侯君撞见,那才有戏。
现在被侯府的小姑娘撞见,那就悬了。
这些混迹官场的男人,早已过了青涩的年纪,还能怕她一个小姑娘?
说的难听些,刚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家,即便听到了,也是羞于复述的。
她若敢说出来,这些人转头就能给她的清白名声泼污水。
秦意暗咂,小姑娘不顶用,女侯还没到,坏事。
然下一刻,她扬手就把一块石头砸在了其中一人的脑门上!
嘣的一声,听得秦意一抖。
然后是崩崩崩一顿疯狂怒砸。
她手法又狠又准,避开所有要害,砸的这群废物嗷嗷直叫!
秦意飞快跳开,拍着胸脯庆幸,还好他跑得快!
这群公子哥儿很快反应过来,可他们是来赴宴,又因为挤在一边说坏话,所以根本没带什么人,都不想被砸,只能一边躲一边嗷嗷让其他人去拦住她。
石头很快砸完,她又把头上的珠钗耳坠子全拽下来继续砸。
秦意无奈扶额,这些东西没有攻击力,这群人立马就得反攻拿下她。
果不其然,几个年轻官员发现她没东西砸了,撸着袖子就要过来拿她,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秦意犹豫着要不要帮她,她忽然一个平地摔,白嫩嫩的手肘在地上擦了一下,顷刻破皮!
秦意:???
她往地上一扑,白皙细嫩的胳膊伸出,哇的一声哭起来。
准备动手的几人原地僵住,别闹啊,他们都没碰到!
突然间,一道黑影自暗中闪出,几个男人原地飞出两丈之外,重重摔在地上,嗷叫声比刚才更惨。
秦意看着忽然出现的怀章王,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个剧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你们在干什么!”凌厉的女声姗姗来迟,载着喧天怒气。
郑煜澄远远地听到哭声时,脸色已经阴沉,走近看到扑在地上的少女哭的惊天动地,飞快将人扶起来,心都揪起来:“不哭,哪里疼?”
温幼蓉轻轻转过她的胳膊肘,眉头紧皱。
白嫩的胳膊上赫然一道擦痕,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连成一片腥红,这一幕刚好被寻声找来的赵齐蒙和舒易恒瞧见。
“郑姑娘,你怎么了?”舒易恒从来只见过她的精致俏丽,哪见过她这样狼狈可怜,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齐蒙直接炸了,他扭头看着几个倒在地上的人:“你们敢打她?”
刚被卫元洲踹过的几人还没站起来,又被赵齐蒙揍了几拳。
卫元洲出手时,郑芸菡已经惊了一跳,眼看着赵齐蒙跟着补刀,她哭声一顿,打了个酒嗝。
温幼蓉冷冷的看着这几人,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耳聪目明,刚才在席间已经听到些风言风语。
人没本事,话倒是很多。
郑芸菡深怕阿呦跟着补刀,她要是出手,这几人可能会当场暴毙。
她转身抱住温幼蓉,将她困在原地,继续认真的呜呜哭。
这动静引来了陛下身边的内侍。
卫元洲面寒如冰,冷声道:“带他们去见陛下。”
……
一行人回到露台。
原本愉悦轻松的晚宴,在一阵哀嚎声中被打断。
盛武帝面露不悦:“这是在闹什么?”
太子在看清那哭的惨兮兮的少女是谁时,下意识看向左右,发现郑煜星那小子不在,眼神里多了一层狐疑。
忠烈侯看到自己的女儿哭成这样,又看看一旁跪着几个伤痕累累的年轻官员,立马有不好的预感。
舒清桐扫过那几个嗷嗷叫着的年轻官员,眼神落在一人身上,拧起眉头:“怎么是他。”
郑煜堂也认出来。
信宁侯世子周先望。他曾向镇远将军府提亲失败,之后便处处针对舒家,就连之前的义卖宫宴,也卯着劲儿冒犯清桐。
郑煜堂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放心,没事的。”
以周先望为首的几个年轻官员都是有些家世的,又在朝中混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偷油耍滑学了个十成十。
在朝为官,首要一条规则就是——凡事绝不能轻易认。即便罪证确凿,也要高呼冤枉,自证清白,把黑的说成白的。
几人刚要表演,忽见一湖蓝身影冲出来,对着座上君主扑通跪下,眼泪珠子不要钱的滴滴答答:“禀陛下,臣女今日对几位大人动了手,臣女甘愿受罚!”
这番操作,看的周先望等人目瞪口呆,旋即又觉得她果然愚蠢——上来就认罪。
这样的话,无论怎么解释,她动手打人都是板上钉钉,有理亦有罪!
盛武帝一看是她,转眼看看贵妃。
贵妃看到了少女匍匐大拜时伸出的胳膊,语气沉沉:“怎么受伤了?”
郑煜堂飞快起身出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芸菡身边将她扶起来,转过她的手肘,看到那片血红,还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随后而来的舒清桐也看到伤处,转眼怒时周先望等人:“你们敢打她!”
熟悉的措辞,熟悉的语气,仿佛刚刚听过。
几人都蒙了,连连膝行而出,对着盛武帝猛磕头:“陛下明鉴,臣等冤枉啊。”
郑芸菡鼓鼓腮帮子,挣开郑煜堂,继续往前,越过周先望等人还不够,直接跪到了盛武帝的御膳桌前。
小姑娘生的萌动可人,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眸子被泪水洗过,亮的吓人:“陛下,您还记得为我二哥二嫂赐婚时的圣旨是怎么写的吗?”
隔得近了,女儿香夹着酒香扑面而来,盛武帝一愣。
这丫头喝醉啦?
不等盛武帝回答,郑芸菡竟背出了当日的赐婚圣旨,大意是说,镇江女侯英勇神武,精通山水之道,骁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为大齐女子之榜样;户部侍郎郑煜澄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与女侯文武相协调,为天作之合。
粉嫩俏丽的小姑娘一本正经朗声背圣旨的样子,盛武帝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毕竟圣旨这东西,若非态度诚恳,心怀感恩,一遍遍反复读过,岂能一字不漏记在心中。
仅这一点,足以见得忠烈侯府对陛下的赐婚是心怀感激的。
郑芸菡刚背完,眼泪珠子又开始掉,她用鲜血淋漓的手臂擦眼泪,满脸坚强:“二哥二嫂在并州时,曾为百姓彻夜奔走劳累,只为将所有人安顿妥当,曾几次入山搜寻脏银,只为那些被贪官污吏昧下的脏银能重新用在百姓身上,还他们一个安宁家园,更曾于巫江之上奋勇抗战,血染江水。”
“二哥二嫂哪里是天赐良缘,分明是陛下看明白这个中艰辛,知他们生死与共情深意切,二哥二嫂能有今日,是君作之合。”
她沉下小脸,凶狠起来:“可是有些人,他们看不到旁人砥砺前行时的艰辛,却嫉妒他们应得的荣耀。于背后说三道四,污言秽语!”
她面露艰难:“他们说……他们居然说……”
实在说不出口,她又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们居然那样说……就因为我二嫂是女侯,是个女人……因为与我二哥结亲……他们居然那样说……”
周先望等人悉数愣住。
因为盛武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一向温和的太子,都面无表情的垂着眼。
秦意已经悄悄归位,不看还好,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错怪小姑娘了。
他完全想错了!
按照之前的思路,设计让女侯和侯君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两方免不得要争论一番。
以周先望等人的尿性,必定据理力争,黑的说成白的,解释就一句话——误会,听错了,绝不是。
可现在换成小姑娘出马,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一身狼狈,发髻散乱,身上还带伤。
先在形象上搏了一波同情。
憨萌萌的背出陛下的圣旨简直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小心机。
紧跟着,她完全没有要和周先望等人就他们的不当言论掰扯一番的意思。
她一边哭一边喊“他们居然那么说……”,旁人听了,不会再纠结周先望等人到底有没有说过分言辞,而是直接好奇:他们说的到底有多过分,把小姑娘气哭成这样!
最心机的是,她居然带着酒气冲过去。
若是头脑清醒正面酣战,很容易把局面搞僵,但若是借酒闹事,只要上位者有一丝一毫偏袒她,这事儿就有理由圆过去。
秦意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忍住心中翻天笑意。
这小心机女,太可爱了吧!
……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郑煜堂和舒清桐愣愣的看着小妹,若有所思。
郑煜澄和温幼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一家子里,只有忠烈侯急的快自燃了。
孽女,胡说八道什么啊!
这时,几个年轻官员家中人都站了出来,连声呼“冤枉”、“误会”。
甚至有人看出郑芸菡的醉态,直接点出来。
“郑姑娘莫不是饮多了酒,醉的糊里糊涂听错了吧?你一个姑娘家,竟动手将人打成这样……”
忠烈侯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女儿竟然敢动手打人,名声都毁尽了!
被郑芸菡带了一大波节奏之后,众人这才晃神,慢悠悠望向几个年轻官员,不看还好,一看都愣了。
这一个个,鼻青脸肿,捂胸抱臂的,好像伤的不轻啊。
这时,一个沉冷的声音缓缓开口:“所以,几位大人是觉得,本王也喝醉了,耳聋眼瞎?”
卫元洲耐心的等小姑娘演完戏,慢悠悠站出来。
他近乎睥睨的看着跪在地上鸣冤的人,淡声道:“话,本王听见了。身为朝廷命官,背后非议同僚和女侯,被人察觉,竟对女子动粗,本王若坐视不理,也不能称作个男人了。诸位的伤,本王打的,有什么辩词,此刻尽管说出来。”
气氛瞬间冷至冰点。
盛武帝和太子对视一眼,父子二人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迷茫和疑惑。
怀章王,他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然而,还不止。
赵齐蒙嗤笑一声,大大方方走出来,对座上叩拜:“陛下,微臣是并州走出来的,郑大人和女侯在并州之艰难,没有人比微臣更清楚。郑姑娘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人,瞧不见别人砥砺前行的艰难,却能嫉妒别人应得的荣耀,微臣看不惯,动了手,甘愿受罚。”
被打的几个年轻官员及家眷面色惨白。
郑芸菡只是砸了他们几个石头,怀章王和赵齐蒙这几下才是真狠,让他们直不起身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让局面微微僵硬。
这时,歪在盛武帝跟前的郑芸菡忽然打了个喷嚏,酒得后劲儿终于上来,她身子一软,脑门直直砸向盛武帝的御膳桌。
咚的一声!
酒盏中的酒液都翻出几滴。
郑芸菡自己把自己磕愣了。
下一刻,她真的哭了出来。
卫元洲心头一惊,他觉得,她可能是真的醉了。
露台上更安静了。
扑哧——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没忍住的笑声。
盛武帝愣了一下,太子亲自起身去扶,贵妃飞快给身边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赶在太子之前将郑芸菡搀扶起来。
温幼蓉顺势走到郑芸菡身边扶住她。
太子捞了个空,笑了笑,又坐回去。
盛武帝看着小姑娘被扶走,并没有针对刚才的事情做出结论,而是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看来,诸位爱卿面上迎合朕,背地里,却对朕颇为不满啊。”
此言一出,众臣起身跪下,一片惶恐。
盛武帝态度平和,甚至带着笑指了一下温幼蓉:“今日之事,女侯可有什么话想说?”
似一个球,踢给了温幼蓉。
看她怎么出招。
温幼蓉垂眸思考片刻,缓步而出,下跪叩拜,跪姿笔挺。
“臣得陛下赏识,方有今日光景,臣铭记在心不敢忘却,更不敢妄想所有人都如陛下独具慧眼。质疑也好,污蔑也罢,不招人妒是庸才。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尚且有不被理解苦心之时,臣一介女流,能得陛下重用,这点质疑和污蔑,又算什么?”
盛武帝眼中盛了笑意。
温幼蓉对盛武帝一拜,起身面向所有人:“今日这园中传了什么话,本侯一概不究。本侯待小姑如亲妹,亲妹为本侯出手,王爷与赵大人亦是仗义直言,古往今来,没有让助己者代己受过的道理。今日之事所生恩怨,本侯愿意一力承担。从今往后,若有不服本侯者,本侯愿一一讨教,以本事论高低。但若有心生不服又软弱无胆者,揪着些陈词滥调欺我夫君与亲妹,便是赔上女侯之名,本侯也要讨一个公道!”
这时候,周先望等人再喊什么误会,冤枉,就很没有意义了。
盛武帝很满意女侯这一波推势,他沉吟片刻,顺势推波:“既然如此,朕很愿意给众爱卿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温幼蓉,赵齐蒙——”
温幼蓉与赵齐蒙上前,跪拜听命。
盛武帝抱手悠悠道:“温幼蓉,朕命你即刻着手绘制大齐山河图鉴一事,赵齐蒙携工部配合女侯完成此事,册成之日,朕将重赏。”
大齐山河图鉴?
众人哗然。
这是要将大齐山河都走遍才能绘制出来的,是个大工程啊。
温幼蓉与赵齐蒙对视一眼,齐齐作拜:“臣遵旨。”
盛武帝扫向众人:“众爱卿可有异议?”
席间一片沉默。
其实谁都知道,漳州祁族劈山引水,最精通山水之道。
恐怕陛下要绘制大齐山水图鉴只是第一步,后面有更大的动作,才是真意。
女侯是漳州祁族,据说是前任女侯亲自培养出来的。
巫江一战,她初初与冀州军接洽,便能指挥自如,冀州军一向因擅长海战,眼高于顶,可对这位女侯却是格外推崇。
今夜之前,盛武帝若是颁出此令,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质疑,阻碍此令颁下。
可今日周先望等人当了活靶子,连陛下都为女侯造势了,换句话说,以后谁再有质疑,都不能跑去陛下面前叨叨。
正确的做法是直接去找女侯,哪里不服治哪里。
至少今夜之后,女子能否被任用的问题,已经借由女侯之事有了明确的答案。
一片默然中,太子面对这番局面,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二日,太子任命太仆寺卿胞姐秦蓁,东宫卫率郑煜星为博士,直待回到长安,便可于太仆寺中开课授学,主讲马科学问,凡有意者皆可报名,一旦通过考核,无分男女,皆授官职。
此令一出,整个万宝园都翻腾了。
郑煜星就罢了,听闻他本人极擅骑射,对马驹方面的学问十分精通。
可秦蓁是个女子,让她当博士开课讲学,还讲马科学问,还要招生,还不分男女!
怎么不上天呢!
外头一番喧闹时,郑煜星坐在案前,摊开一张报名表,一笔一划写上三个大字。
郑芸菡。
作者有话要说:郑煜星:你即将是一名光荣的住校生了!哥哥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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