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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桐看到安阴公主和郑芸菡,一眼扫过,见郑芸菡神色无异,便知安阴并非在刁难,她冲郑芸菡淡淡一笑,与商怡珺前来见礼。
安阴端足了姿态受她的礼:“不知舒姑娘今日要奉出何物?”
舒清桐笑着命人将东西奉上。
是一本手抄法华经与一颗舍利子。
安阴挑眉一笑:“这也卖得?”
舒清桐道:“经文乃臣女手抄,算不得金贵物什,但舍利子是机缘巧合下所得,珍贵难得,本不该以钱物亵渎;然既为救助大齐受灾百姓,无上佛法普度众生也不该拘泥于陈俗,公主以为如何?”
安阴轻笑:“舒姑娘舌灿莲花,说什么都有道理。”然后抬手招来人,收走了舒清桐的东西,登记名录与底价。
商怡珺奉上的是一尊羊脂白玉瓶,瓶身圆长,外壁雕工精美,两侧挂耳,置玉盖。
安阴的眼神从瓶子移到商怡珺的身上,莞尔一笑:“确是难得的珍品。”
商怡珺矮身一拜,什么都没说,走到好友舒清桐身边:“走吧。”
郑芸菡正好看到这一幕,想起之前在茶馆里的事顿觉奇怪。
难道是她看错了,商怡珺并未与安阴公主私下见面?否则怎会这般冷淡?
安阴还站在原地,一旁有宫女递过来一张笺纸:“公主,已经拿到了。”
安阴结果笺纸一看,眼中露出得意与狠厉:“写得好,就是要这样情意绵绵,才能叫人看出她那端庄样子下的不知羞耻。”
她缓缓走到放置义卖物的架子边,一眼找到标记着镇远将军府的那个名签,将手里的花笺塞进经书的某一页。
……
郑芸菡递交完义卖物,捧着个包裹严实的物件站在一处静谧的花丛边翘首以盼,池晗双陪着她。
不多时,自灯影重重间走来一人。
玉冠束发,眉目英挺,赤色圆领袍露出的交领里衣雪白整洁,衬出一份清贵俊朗。
“这里。”郑芸菡见到他,笑着摆手,池晗双紧跟着见礼。
郑煜堂今日诸事缠身,一早就出门了,郑芸菡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忙的没时间用饭,小心剥开怀里的包袱皮,献宝般奉上:“还是热乎的,先饮一些垫垫。”
汤色鲜浓飘香,盖子一揭便叫腹中馋虫躁动不已。
郑煜堂无奈笑道:“我留不了多久。”
她已将小瓷勺递给他:“饮多少算多少。”
郑煜堂只能依了她,斯文的饮了几口,郑芸菡眼神闪烁,咬着唇憋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搅在一起,最后汇成一个:“大哥忙完这阵子,就没事了吧?”
她更想问,不会与安阴公主再有牵扯了吧?
郑煜堂垂着眸,沉声道:“怎么会没事。”
郑芸菡心头一跳:“什、什么事?”
郑煜堂抬眸看她一眼,眼神藏在树影斑驳间,晦暗不明。
他低笑一声:“宫宴是临时抽调我来办,弘文馆还有诸多事宜尚未理清,你说有事没事?”
一听是正事,郑芸菡当即松口气,雀跃都爬到脸上:“那就好!”
郑煜堂修长的手指捏着瓷白小勺停在盅口,抬眼再看她。
郑芸菡赶紧摇头:“不好不好,都这么忙了,若是能回府清闲几日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道懒懒的戏谑声传来:“我整日都忙着,也没看谁盼着我回家啊。”
站在郑煜星的角度,刚好看到兄长肩膀上探出来的脑袋。
“三哥。”郑芸菡笑着与他打招呼。
郑煜星抄着手走过来,瞥了一眼汤盅:“偏心的事,果然还得躲起来做。”
咣当,郑煜堂放下勺子,淡淡看他一眼:“不在殿下身边护着,来这里做什么?”
郑煜星撇嘴一笑:“这话该我问大哥吧,今日你也是掌控全局之人,跑来这里喝汤垫肚子,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在幽会什么姑娘呢。”
郑煜堂沉下脸:“胡说什么。”
郑煜星极具求生欲的往后一退:“可不是我说的,是那边的主子先瞧见的,叫我过来探一探,免得你今日被弹劾渎职。”
郑芸菡和郑煜堂同时望向他的指向,交错芜杂的树条后,是个亭子,此刻里面正坐着人。郑煜星在这里,那亭中的人只会是太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紫袍男人正偏头看着这边。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郑芸菡却像是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凌厉的眼神。
“给你!”她一股脑将汤盅塞进郑煜堂怀里,拉起池晗双就跑了。
郑煜堂猝不及防,险些被汤水弄脏衣袍,抬头时哪里还能看得到人?
太子既然瞧见,就不能当做不知道。郑煜堂无奈的拎着汤盅过去拜见。
得知是郑家小妹心疼大哥来送汤水,太子挑眉一笑:“这样的妹妹,纵然偏疼些也是应该的。”他也知道郑煜堂今日脚不沾地,索性让他坐下好好饮完再去忙。
太子望向一旁的皇叔:“方才说到哪里了。”
卫元洲的眼神还粘在那只瓷白汤盅上,几乎是太子问话的同时,他便收回目光,仿佛从未被什么打断过注意力般:“说到此次地动之灾安顿百姓之事,应当避免大范围恐慌迁徙……”
……
郑芸菡拉着池晗双一路跑了很远,末了,两人靠着墙微微喘息,池晗双好笑道:“你这么怕他啊?”
郑芸菡瞥她一眼,喘着气没法子说话,眼神在说:我是因为谁惹了他!
池晗双忍笑正经道:“你都是为了我才得罪他的,是我不好,我很感动。”
心里却想,但凡眼前的好友拿出五成对待兄长时的细心与敏锐,就该看得出那位压根没有要与她动真格的意思。
人家眼里的趣味都快溢出来了,她竟怕的跟什么似的。
……
时辰差不多时,刘氏派人来寻郑芸菡准备入席。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场,也是压轴场,帝后皆临。
因侯府与伯府席位不近,池晗双只能遗憾与她分开,约定了散席后一起出宫。
不多时,帝后临席,众人起身拜谒,太子在盛武帝一侧,安阴在皇后一侧,然后才是诸皇子公主。郑芸菡偷偷看去,发现安阴已经换下了那条裙子,此刻是一身金色牡丹及胸裙,端的艳冠群芳。
她想,这位公主果然还没到了穿着裙子任人喊价的地步,否则成什么样子……
众人落座后,安阴再度起身向帝后一拜,这是要正式住持了。她拖着曳地裙摆款款走到站在义卖台前的郑煜堂身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辛苦郑大人了。”
郑煜堂搭手一拜:“公主言重,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安阴有意无意的靠近一步,女人身上的幽香与他的缠在一起,莫名暧昧:“大人今日,可有相中之物?听闻郑大人当初为了令妹一掷千金,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这份豪情?”
郑煜堂抬眸,深邃不见底的黑眸似蓄了点玩味的笑意,不似平日里那副严谨规矩,多了点别的味道,他说:“全凭眼缘。”
安阴竟被这眼神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渐浓,染了妖冶,媚眼如丝:“那……什么才算有缘?”
郑煜堂又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安阴忽然觉得这男人有意思极了。
一件赫赤金十二幅华丽长裙被整齐铺在衣架上抬到义卖台。
被重新熨烫过的裙子,在宫灯的照射下,缕缕金丝流光溢彩。
以缅怀安华长公主所制的华裙用来开场,最合适不过。
安阴又转过头来,眉眼含笑,连称谓都省掉,平添一份亲昵:“可合眼缘?”也不知说的是裙子,还是别的。
郑煜堂抬眸望去,淡淡道:“尚可。”
安阴微微眯起眼睛。
忠烈侯府本是武将出身,郑煜堂是这一辈的嫡长子,硬是靠着满身才华少年成名,科举夺魁,步步为营在朝中站稳脚步,前途无量。
他不是什么谦和软糯的君子,相反,有一副不好惹的脾气和柔厉并济的手段。
安阴忽然想要撕去他这幅芝兰玉树的姿态,瞧一瞧他龇露獠牙,舌尖舔血的模样。
赫赤金十二幅长裙,底价一千两。
令人尴尬的是,席间竟然无人敢喊价。
一则,这条裙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了安华长公主,便是买得起,也要看身份衬不衬得起。
另一则,朝中早已暗传,此次安阴公主回长安,极有可能是盛武帝见她旷了数年,有意再为她寻一位夫婿,她前一刻甚至还穿着这裙子。
这条裙子,既代表安华长公主,也代表安阴公主。
席间,郑芸菡的眼珠子险些飞出去,她紧张的抓起邻座二哥的衣摆乱扯:“她为何这样看着大哥?不会想让大哥买下吧!”
郑煜澄被她扯得衣袍起褶,好气又好笑,捉着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衣裳解救出来:“不许乱扯。”
郑芸菡急得不行,“她……”
“一千五百两。”清幽的声音自席间响起,引得众人侧目。
只见镇远将军府座次里,八姑娘舒清桐跪姿端雅,唇角含笑,正颇有兴致的看着义卖台上那条裙子。
安阴眉头微皱,不大欣悦。
郑煜堂看向舒清桐,眼神透出三分意外,七分玩味。
席间无不惊讶。
然惊讶之余又开始反思——莫非以义卖选夫婿是假的?怎么还有女人掺和?
“两千两。”郑煜堂盯着席间的位置,沉声喊价。
郑芸菡差点自燃了,看的一旁的郑煜澄哭笑不得,按都按不住:“你且冷静些。”
“五千两。”舒清桐不慌不忙,甚至遥遥对郑煜堂点头致意。
五千两买一条裙子的姑娘,整个长安城的贵女都不敢站出来几个,不是买不起,只是圣人一向奉行节俭,她们敢这般作死挥霍,就有人敢去圣人面前弹劾家中在朝为官的父兄。
舒清桐,不愧是将门虎女。郑芸菡此刻看她的眼神都闪着星光。
安阴的脸色沉下来,眼神在郑煜堂与舒清桐之间来回逡巡审视。
若这裙子真被女人买去,就是狠下安阴的颜面了。
堂堂公主,一个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买单的人都没有。
眼看着无人再喊,太子忽然轻笑出声:“看来,舒姑娘是真的喜欢这条裙子。”
言语间,不断向皇叔飞眼神。
为佳人一掷千金的好机会,皇叔你揣着手看戏就不对了!
舒清桐被太子点名,起身盈盈一拜,从容道:“陛下早有明令不许衣裙过于华丽,臣女断不敢违令。今日乃是为大齐受害灾民筹资集款,臣女只是觉得,为灾民略尽绵力的同时,又能将这华美衣裙挂进自己的衣柜欣赏,两全其美。”
盛武帝轻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虽不喜铺张,却从无扼杀爱美之心。朕倒是觉得,舒江军之女敢言敢行,爱美之心有之,对苍生怜悯之心亦有之,难得。”
又道:“然朕记得,皇姐生前最喜这华美饰物。皇姐为大齐付出性命,朕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今朝太平繁华得来不易,朕更不敢忘。对舒家女来说,这只是一条闲来可欣赏的裙子,但对朕来说,它更似一直庇护大齐的皇姐。朕,出五万两。”
此言一出,原本火急火燎的郑芸菡忽然愣住,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这是一场利用安华长公主的名义在臣子手里搞钱救灾的义卖,可免国库过度耗损,陛下此刻以个人的名义出五万两,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交代。
再者,公主的贴身之物岂能让外臣随意买去?陛下是君王,也是舅舅,此举是对亡故姐姐的尊敬,亦是对甥女的宠爱。
所以,这是一条早就定下由皇室出钱的裙子。
郑芸菡扭头盯住二哥:“你早猜到了是不是!”
郑煜澄抿着笑:“早说了,不用着急。”
最后,衣裙由盛武帝买下,当着群臣直面赐还给安阴公主,可谓盛宠。
舒易恒懒懒窝在座中,因一条腿还不便,身子斜倾,长臂承重撑着身子,他睨着妹妹冷艳的侧脸,笑道:“你是故意的不成?”
舒清桐目不斜视,慢条斯理的饮一口热茶:“又不花钱,玩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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