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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林春听紫云说得那样严重,起先也自唬了一跳,及至来到阮志胤房中一看,心里便安定下来——虽然伤口确有些触目惊心,倒也不至于肿成馒头那样可怕,顶多是个烧麦。

她就说嘛,灵泉纵使丧失药性,也不见得一夜间变成剧毒,何况敷的量原不多,便是真毒,除非日积月累,否则也难毒死人的。

阮林春一面麻利地让紫云取来高度白酒为病患清洗伤口,一边笑道:“大哥你嚎得跟杀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明天就过年呢!”

阮志胤很不好意思,原本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这会子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拿出些男子汉的气概来。

崔氏无奈摇头,“你大哥就是这么个脾气,又怕疼,又怕见血,真亏他怎么想到去参军的。”

阮志胤没想到母亲这样拆他的台,窘得满脸通红,忙唤了一声娘。

阮林春虽然也跟着笑,那笑容却是温和的,并不因亲人是个胆小鬼而可耻——甚至还有点反差萌。

她眉眼弯弯的道:“如今正是太平盛世,您要大哥天天见血光,未免太难为人了,保家卫国,本来也不在刀枪剑戟上,排兵布阵,指挥若定,哪样不是值得称颂的功勋?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等着看大哥为您挣个诰命吧!”

阮志胤觉得自家妹子真是体贴,本来没有那样大的野望,这会子倒激起一腔血气来,豪气干云地挺着胸膛道:“妹妹说的不错,娘,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崔氏没好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两掌,“还逞强!给我老实躺着养伤,说一千道一万,娘只要你平平安安,不给我闯祸就成了,至于发扬家业,有你爹在呢!”

可巧阮行止听得动静醒来,打着呵欠道:“什么事这样喧腾?”

他近来多跟崔氏分房睡,众人都见怪不怪,唯独阮志胤眨巴着眼,很是不解——爹和娘不是一向感情最要好的么?

崔氏也无心跟他解释,长子这样粗枝大叶,说了他也不明白,只有春儿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最懂她的感受。

崔氏本来不想打搅丈夫,如今见他问起,便冷冷淡淡道:“还不是你那女儿做的好事,自告奋勇说是能为阿胤治伤,结果治了一夜反而更坏了,我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阮行止微微蹙眉,崔氏近来说话总这样夹枪带棒,叫人听着分外刺耳,什么你的女儿我的女儿,难道春儿是她一个人生的?就算姊妹俩并非同胞,也用不着这样明晃晃地割裂开来,絮儿听着该多难受啊。

但是阮行止毕竟不蠢,见崔氏这样的盛怒,阮林絮又嘤嘤呖呖在那儿抽泣,料想这事是女儿办的不地道,只得沉声发问,“絮儿,究竟怎么回事?”

阮林絮自从今早起床看过阮志胤的伤势,一双眼便哭得又红又肿,比兔子还醒目,精神萎靡却仍强自支撑,“是我不好,不晓得那药跟大哥不对症,反而延误了病情,您要罚就罚我吧。”

阮林春默不作声地将小刀淬了火,消毒之后再割开皮肉,慢慢将污血放出,她并不怀疑阮林絮是无心之过,但,对方此刻之所以这样悲伤,恐怕并非为了阮志胤的伤势,而是纯粹想逃避罪责——毕竟阮志胤得的并非绝症,用不着靠灵泉救命,阮林絮之所以主动,纯粹是出于好大喜功。

那么,她当然也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就看阮行止怎么处置了。

阮行止果然犯起了难,这事还真抵赖不得,偏偏志胤又是刚回来,崔氏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哎,絮儿一向聪明,为何偏在这关口给他找麻烦呢?

阮行止只能陪笑道:“依我看,絮儿也不是诚心的,不如……”

崔氏不想跟他面对面说话,只望着窗外,“絮儿说的奇药,便是之前酿酒的方子吧?我记得,老太太那里也有几坛。”

阮林絮做事再如何隐蔽,可院子就这么点大,偶尔有几回也被崔氏撞见——她看到阮林絮把那种稀奇的泉水倒进酒里,当时只觉得稀奇,现在看来,分明隐患重重。

阮行止心头突突跃动,那灵泉水倘若真出了问题,老太太误喝了可怎么是好?他正在升职的紧要关头,若这时候丁忧,等于前功尽弃。

而且他自己也曾经服用过,保不齐五脏六腑会留下后遗症呢。

这么一想,阮行止对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冷冷道:“絮儿的年岁也大了,又正在跟大殿下议亲,我看还是收敛些性情好,今年就别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崔氏当然没意见。

倒是阮志胤有点于心不忍,“三妹一向最爱热闹,您这样关着她,岂不比打她一顿还难受?这事虽然三妹有错,可毕竟起因我自己不当心,爹,您还是饶过她吧。”

然而阮行止却意外坚决,“不行,一定得罚。”

阮志胤:……

爹不是一向最疼三妹的么,怎么这会子却跟变了个人般?

他哪晓得,阮行止并不单纯为他出气,更多的是为自己——难怪最近总觉得头晕乏力,精神倦怠,保不齐就是喝了那些灵泉水的副作用。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年老,只能迁怒到女儿头上。

甚至于亦有点怀疑,阮林絮难不成见春儿跟志胤要好,心里不服气,才故意下毒害人?若真如此,这女儿更得好好教一教了。

不得不说,阮林絮这锅背得实在冤,阮林春虽然清楚事情的经过,可她也懒得出言帮阮林絮分辩,倒不如说眼前这副场面是她最乐意看到的——说好的父慈女孝呢?原来还是塑料情。

阮林絮被两个仆妇看似照顾实则监视,怏怏不乐地回屋关禁闭,这厢阮林春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脓血排出后,伤口的水肿果然减轻不少,看着也不那么瘆人了。

阮林春起身道:“包扎敷药的事,还是等回春馆的大夫过来,他们那儿的金疮药最好,大哥你也好生休养几天,可别四处乱窜了。”

阮志胤乖乖点头,打死他也不敢再上山了,谁知道雪地里还有多少捕兽夹,他自己受伤无所谓,可回回劳动妹妹、让家人为自己担惊受怕,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阮行止没想到女儿竟然当真略通医术,看来程世子病体大有起色,当真是春儿的功劳——自己素日小瞧她了。

发觉阮林春并非一无是处,阮行止对她也忽然慈眉善目起来,“春儿临危不乱,处事沉稳,不愧是我阮家的女儿。”

阮林春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合着只有优秀的传人才配继承您的基因,这人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崔氏也颇有些看不惯丈夫的神气,拉着阮林春的手起身,“你这样晨起奔波,一定累了,娘让厨房炖了碗鸡丝粥,这会子刚刚温,正合你的口味。”

阮行止:……没有他的份?所以他活该饿肚子去上朝?

于是他向崔氏抛去一个可怜的目光。

崔氏却已免疫了他的杀伤力,只冷冷道:“你就陪阿胤吃些清淡的吧,瞧瞧,人到中年,腰身都粗了不少,再不瘦下,我看连房门都快过不去了。”

阮行止听了这番暗含讥讽的话,不禁面如锅灰,他有那么胖么?顶多肚子微微发福而已,谁叫官场上应酬最多,别人劝酒,他也不能拦着。

结果他自己没嫌弃,倒是糟糠之妻先嫌弃他来了。

阮林春心内暗笑,在渣爹心里,自己总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要一声令下崔氏就会鞍前马后前来服侍,却不知褪去那层相濡以沫的滤镜后,崔氏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略有姿色的油腻中年人,阮行止再这么矫揉造作,只怕崔氏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看来,距离她的计划实现已经不远了。

有了阮林春的精心看护,阮志胤的脚伤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阮林絮的日子却格外不好过起来。

虽然她百般辩解,阮行止并不认为是意外,只觉得灵泉本身存在问题——阮林絮也不好说自己怀疑灵泉过效,本来自从玉瓶结冻后,她剩的就只有那两坛子,万一爹盛怒之下再给砸了怎么办?

她如今可是走投无路,什么都没有了。

阮行止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想法子把老太太那里的几坛药酒给调换了,免得出事,又催逼着阮林絮给大皇子写信,将药酒讨回来。

阮林絮也有点担心出事,顾誉自己是不爱吃这些补身方的,但他打算将药酒作为送给老太后的节礼,倘若老太后出了意外,怎么吃罪得起?

因此在这一点上阮林絮跟爹保持一致,为求万全,她亲自给顾誉去了封信,请他将灵泉酒送回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节礼,她可以帮忙置齐。

顾誉没有推辞,原封不动地照办,但是从回信的语气来看,他并不觉得阮林絮是关心自己才这么干的,只觉得对方纯粹反悔,想拿去市上卖钱——看来他们三年的恩爱还比不过几百两银子。

阮林絮的一颗心仿佛泡在黄连汁中,苦透了,顾誉这般生人勿近的态度,更让她不敢告诉他,既那个石莲台后,灵泉水亦出了问题——她毫不怀疑顾誉会立刻放弃自己。

可是两人结识至今,城中早已闹得风风雨雨,人人都知道她是要嫁进大皇子府的女人,倘若顾誉变心,又有谁肯要她?

何况她也不肯放弃这艘大船,除了顾誉,谁还能帮白家平反,实现她多年的野望?她只能祈求明年的及笄礼快些来到,到那时,就能名正言顺地谈论婚事了。

无论如何,她跟顾誉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休想将她抛下,休想!

阮林春早已名花有主,当然是不愁婚事的。度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正月初一,崔氏就带着她来到平国公府,说是走亲访友,当然是要商榷两家正式成婚的事项。

程栩都没想到阮林春会来得这样快,以往都是约定了期限,他再梳洗更衣等候。结果今日事发突然,他连头发都没梳、床铺都没来得及整理呢!

李管事暗暗好笑,世子爷素日是最不爱见人的,就算过年有宾客上门,他也多半称病,谁知遇上阮二姑娘就跟换了个人般。

眼看程栩将两只布袜都穿反了,李管事忍不住道:“少爷放心,夫人就在花厅应酬呢,不会怠慢的。”

程栩白他一眼,亲家母难得过来,他这个女婿能不露面吗?说不过去呀!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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