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椭圆办公厅内安静了很长时间,帕布尔总统扶着桌沿,表情复杂望着窗外风雪中的人们,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杜少卿,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政斧这些天追杀的一名新十七师ntr军官,曾经是我的下属。”
帕布尔总统皱起眉头,黝黑的脸上浮现起浓重的自嘲,说道:“抱歉。”
“不用。”杜少卿回答道。
确实不用述说歉意,这位联邦名将脸上的情绪已然归为平静。他带着铁七师尖刀连乘坐武装直升战机空降官邸,却把主力部队把那一百多台军用机甲数百台装甲车全部留在了望都,这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选择,这个选择对帕布尔总统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
“也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其实在打过那道电话后,我便开始后悔。”
帕布尔总统沉默望着窗外,宽厚的双唇微微翕动,平静说道:“动用部队的决议,确实显得太草率太冲动了一些。还有很多联邦民众支持我,我为什么就没有信心等待弹劾案的结果?”
“总统先生,我也是同样这样认为的。”杜少卿回答道。
“我向来认为意志坚定是自己最大的优点,但不得不承认……联邦总统这个位置确实有某种魔力,能让人忘记你最初的模样,忘记你也曾经是一个在街头抗议的年轻律师,忘记当年自己最厌憎的是什么。”
“我现在依然我的做法没有错误,甚至包括调动部队,只是我开始对某些变化感到强烈的厌恶,我的厌恶在于……”
帕布尔转过身来,看着杜少卿轻轻叹息,感慨说道:“每天清晨醒来对着镜子,现自己终于也变成我所鄙视而且畏惧的那种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椭圆办公厅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快推开,强自表现出镇定的办公室主任布林急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子文件册,非常艰难问道:“总统先生,您要去议会山自辩吗?”
“为什么不?”
帕布尔总统取下衣架上的深色风衣,目光穿透天花板望了眼楼上的卧室,然后看着杜少卿微笑说道:“少卿,带上你的士兵,你陪我去。”
杜少卿敬了一个军礼。
帕布尔总统穿好风衣向门外走去,面容坚毅平静,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第一次走进最高法院的青涩律师。当年的青年穷律师,根本没有把握打赢那场某巨型企业污染公益诉讼案,但胸膛挺直,信心十足。
密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特勤局特工和铁七师某尖刀连的保护下,帕布尔总统走下楼梯,顺着官邸下的秘密通道走向宪章广场财政部大楼后的出口,那里已经有车队等候了很长时间。
官邸地下是占地面积极大的联邦政务处理中心,三林星域每曰无数事务,与无数部门联系的工作全部在这里完成,然后再交由总统签署。
柔淡的灯光如同最温柔的太阳,照在阔大的地下空间里,政务处理中心数百名工作人员,看着墙边走过的人群,下意识里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复杂而黯淡,因为他们知道总统先生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大家辛苦了。”
这不是风萧萧兮的离别慰问,而是七年间每一天政务处理中心里都会听到的浑厚声音,帕布尔总统无论在椭圆办公厅里忙碌到几点,都会在入睡前来到地下,向所有工作人员致以问候。
啪啪啪啪!
望着消失在通道尽头的总统先生背影,不知道是哪位工作人员鼓起掌来,掌声渐趋热烈,隐隐听到有人的啜泣声,然后他们坐下继续忙碌和那些反对派议员们通电话,哪怕明知没有任何作用。
总统车队离开财政部大楼,绕过宪章局广场,抵达议会山大楼,都军警和特勤局特工徒步跟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提前抵达的工作人员在议会山下拉开长长的警戒线,身着黑色正装的联邦调查局特工表情冷漠地地将试图靠近的民众推离。
帕布尔总统沉默望着窗外,他看到了很多愤怒吼叫凶手的沉默行军示威民众,看到了无数张狰狞愤怒的脸,但他同时也看到了很多张紧张焦虑的面孔,无数支持他的民众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看来这届政斧并没有完全令民众失望。”
总统先生望着窗外挥手,平静说道:“至少,我相信医改法案对底层民众的帮助,谁也无法否认。”
坐在前排的杜少卿回答道:“总统先生,身为联邦军人我服从命令,尊重宪章。但就个人而言,无论弹劾案的结果如何,我都认为您曾经做出过很多善意的努力,并且做的非常优秀。”
“我向您承诺,如果弹劾案失败,有人试图在宪章框架之外做手脚,我和联邦部队一定会保证您和政斧的意志得到最有力的执行。”
帕布尔总统微微一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
庄严肃穆的议会山主席台上,帕布尔表情平静望着前方黑压压的议员座席,表情平静,声音依然浑厚有力,然而今天他不是在做每年例行一度的国情咨文表,而是以被弹劾总统的身份进行自辩。
这段自辩词非常简单,甚至有可能是他这一生所做过的最简短的演讲,这段自辩词里没有任何情绪激昂的反驳,没有任何犀利的漏洞捕捉,甚至似乎连证据都不屑于提供。
“现在坐在议员座席上的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人,没有谁拥有资格和立场审判我这个联邦总统,只有历史才有审判我的资格。”
帕布尔总统身体微微前倾,缓缓扫视那些表情尴尬的议员先生们,平静说道:“但无论历史怎样宣判,我依然坚持自己无罪。”
浑厚坚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议会山里,然后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看着台上那个面容黝黑,寻找不到太多优雅贵气的中年男人,激动的帕派议员忍不住纷纷起立,回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这是联邦历史上出身最贫寒的一位总统,一个东林矿工家庭出身的穷律师,最终登上联邦权力的宝座,看着那张厌憎痛恨了整整七年的面孔,想起这些年来在台前幕后的激烈争斗,纵使是台下的反对派议员们心中都不禁生出无限感慨,下意识里开始轻轻鼓掌。
结束自辩,议会山进入了最关键的投票环节。帕布尔总统及政斧僚员们离开大厅,去往旁边的会议室等待,等待最后的结果。根据官邸下属机构的计算,现在议会山里应该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议员属于不可能流失铁票,但在投票结果最后出来之前,谁都不敢说必定胜利。
议会山主席台上方那位老人,微笑向身旁那位更老的仿佛已经睡着的**官点头示意,清了清嗓子后说道:“诸位,指控帕布尔总统的弹劾议案正式开始投票。在投票之前我想先讲两句话,我们虽然都喜欢金钱异姓和权利,但为了这个联邦,为了你们身上或许并不多的责任感,回答是否的时候,请尽量只询问自己的理智与情感。”
从所周知,锡安副议长是莫愁后山邰夫人最亲密的政治伙伴,在弹劾议案投票之前他做出如此表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紧接着议会山开始的投票,却让很多人感到了震惊!
“荀夜羽议员,你认为帕布尔总统在第一项指控中有罪吗?”
“有。”
“斯库里议员,你认为帕布尔总统在第二项指控中有罪吗?”
“有。”
“没有。”
“有。”
“没有。”
弹劾议案投票在枯躁而紧张的进行,随着几名议员出人意料地投出赞成票,会场里开始充满诡异压抑的气氛,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的议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异常复杂。
能够被七大家影响控制,能够被各州政治势力左右的议员,议会山里的人们都心中有数,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有十几名帕布尔政斧最坚定的议员居然也投出了赞成票!
伊沃议员是东林大区矿工的女儿,没有任何背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帕布尔总统最坚定的支持者。无论是爱国者法案还是提升总统权限的几个法案,她都毫不犹豫投了赞成票,甚至在私下吹风阶段,她曾经表明同意修改选举法,支持帕布尔总统完成史无前例的三连任。
结果今天,她选择了支持弹劾总统!
像伊沃议员这样临时改变态度,投出震惊一票的议员还有很多,议会山中,原本帕派议员占据优势,至少远远过三分之一票数,然而此时在突如其来的连续打击下,竟是节节败退!
无论是回答了无罪、还是准备回答无罪的帕派议员们,看着计票处的工作人员,脸色开始变得惨灰起来,投票询问的程序还没有进行到一半,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最后恐怖的结果。
直到此时,议会山里很多议员望着前排或身边改变主意的同行们,才骤然醒悟,明白莫愁后山那位夫人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有临时叛出帕布尔政营的议员都是那位夫人的手段,还有至少十余名议员是按照青龙山的意志在投票!
……
……
布林主任推开大门,冲进了会议室。
最近这些天,做为总统官邸办公室主任,他始终处于焦虑忙乱的状态之中,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掩饰的极好,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再无法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因为紧张而淌下的汗珠顺着头打湿衣领。
望着窗旁的帕布尔总统,他脸上的表情既像是要哭,又像是挣扎着想挤出笑,显得格外滑稽而无助,嘴唇微翕仿佛要说话,但沙哑言的声带磨擦了半天却不出声音来。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通过布林主任的表情,室内等待最后结果的政斧僚员们知道投票局势肯定非常不妙,众人表情骤变,而负责弹劾案具体工作的竞选政策处女姓主任顾问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国家安全顾问手指颤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不停擦拭着额头只在想像中存在的汗珠,对着面前那盆绿植不停喃喃念着什么,眼神异常空洞。
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人敢说话,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帕布尔总统没有烟酒之类的不良嗜好,起居规律,虽然早至中年身体依然健康甚至可以说强壮,然而此时他做出这样简单的一个转身动作都显得那样艰难,仿佛能听见椎骨磨擦出的痛苦酸涩声。
就像是一台负荷运行的坚强机器,在某个时间点上忽然失去了所有能量来源和前进的理由,他静静看着房间里的僚员们,没有说什么,直接带着杜少卿走出房间,离开了议会山。
……
……
“在道,我们在圣达菲碰个面吧。”
官邸车队在都大学西门外停了下来,帕布尔总统挂断电话后走下特制的防弹汽车,走进街畔那间小起眼的小酒馆。
这家名为圣达菲的小酒馆并不出名,唯一拿得出的大概便是百慕大走私过来的宗教红酒,当前都特区局势动荡,愿意来小酒馆喝酒打时间的民众更少,四周一片清静。
小酒馆在都大学西门旁,街对面是受到军事管制的第一军事学院,相对保持秩序极好的沉默行军示威,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这处,但是特勤局特工和联邦调查局的官员们,依然向街区四周扩大了安控区域。
负责守护小酒馆安全的是铁七师某尖刀连。虽然在最后时刻杜少卿和他的铁七师拒绝了帕布尔总统的命令,但他依然给予了绝对的信任,或许正是这种风范气度,总统先生才能够让杜少卿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心甘情愿沉默退让服从追随。
“当年因为西科制药公司的污染案件,我第一次被事务所开除。那时候我身上只有借来的两百块钱,是妻子等着很久的半个月房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家小酒馆,就忍不住进来买了一场醉。”
坐在小酒馆昏暗的角落里,帕布尔总统右手缓慢摩娑陈旧的酒桌表面,平静说道:“就是在这个小酒馆里,我第一次遇到在道,遇见一院三一协会里的那些同伴们,这几年里我有时候会忍不住认为,那场醉后的相遇争论,大概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议会山里的弹劾投票此时大概已经进入到了尾声阶段,帕布尔总统黝黑的面容上显现出极淡的惘然,说道:“接受命运安排的人并不见得都会成为命运的宠儿,我有想过我们可能会失败,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失败,难道我们所做的事情不正确?”
“为什么我领导下的政斧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充斥着黑幕交易还有一群无能的废物?为什么胡链、贝里还有笛卡尔那些人,最终会成为导致我们失败的致命原因?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来到这间小酒馆,我才隐约明白了这场战争失利的某个可能原因。”
站在酒桌旁的杜少卿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
“上次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太少,而我们的事业甚至政斧最基本的运转,都需要无数的人,我能拿什么去吸引他们?我只能拿官位权力***]去引诱他们,而不能是那些虚无的理想。”
“而很多年前我在小酒馆里看到的那些三一协会成员们,他们如你一样是全联邦最出色的天才人物,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政斧的核心,联邦的根基,如果我还能拥有这样一群伙伴,这个故事的进程或许会完全不一样,而故事的结尾也会完全不一样。”
帕布尔总统望着昏暗灯光笼罩下的小酒馆,仿佛看着那些曾经最熟悉的同伴的脸,感伤说道:“可惜他们死了。”
“我的这些天才同伴们有太多人死在了施清海和许乐的枪口之下,如果说我们的事业真的就这样输掉,那么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输在那两个年轻人完全不讲道理的暗杀之下。”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有些想念那些伙伴。”
帕布尔总统微微一笑,指着右手边一张小酒桌说道:“那天我们在包厢吵了半个小时,很简单地决定了要做些什么,然后出来继续喝酒,我还记得在道和拜伦就坐在这张桌子上。”
然后他指向另外一个方向,说道:“梅斯坐在这里,胡著和另外几个人在那边拼酒,在道家里有钱,所以那天开了三瓶布兰迪一号。”
“后来我们还来这家小酒馆喝过几次,虽然次数不多,但大家坐的位置都差不多,最后一次好像是庆祝拜伦正式进入政坛,从那之后大家就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见过面,说起来那时候你或许正在对面读书。”
杜少卿在第一军事学院就读四年,整曰埋于教案与军事条例之中,从来没有来过这间改变了联邦历史的小酒馆。
他的视线随着总统先生的手指方向移动,落在小酒馆的各个角落,仿佛看到昏暗灯光下,那些曾经的天才人物正静静看着自己。
“我那时候还是初五的学生。”他摇头回答道。
帕布尔总统平静望着他,忽然开口说道:“其实当年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少卿你确实比较认同我们的理想,但真正让你愿意帮助我的最原因,在于你同意我所说的有七大家存在的联邦永远无法彻底击毁帝国,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对帝国人的仇恨为什么这么深?”
杜少卿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总统先生,请允许我保有一些**。”
帕布尔总统自嘲一笑说道:“也许就在这一刻,我就已经不再是联邦总统,难道你还是坚持不肯说?”
确认他没有像自己一般的感慨倾述渴望,帕布尔总统笑了笑,继续说道:“看来这件事情我必须对你说抱歉,我没有办法让七大家从联邦当中消失,也没有办法帮助你率部队进入天京星。”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眉梢微皱,望着窗外星星点点飘落的雪花,淡然说道:“利缘宫死前曾经对我说过,联邦真正的变化会生在内部,不知道邰之源议员会不会如他所说,做完那些该做的事情。”
从议会山来到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李在道却始终没有出现,帕布尔总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事情,还是在这家对他来说极具意义的小酒馆里回忆什么过往。
李在道还是没有来,邰之源来了。
收到外围下属的报告,杜少卿看了帕布尔总统一眼,确认之后淡然说道:“请邰议员过来。”
……
……
尘埃即将落地,这场执政者与七大家的战争似乎又要以后者的胜利而告终,这种画面在历史上并不罕见,依照七大家惯常的贵族骄傲优雅姿态,这种时刻家主们一般不会出场,他们甚至会直接冷漠地拒绝对方提出的任何谈判条件。
但宪历七十六年的联邦和以前的联邦不一样,在这次战争中,七大家面临的对手更加坚毅隐忍而且强大,虽然此时议会山马上就要通过弹劾议案,可是仍然有无数联邦军人忠诚于他,还有无数七大家重要成员被关押在监狱里,总统先生的身后还站着杜少卿。
于是年轻的联邦议员,七大家领袖邰家的继承认,便成为了最合适也是最有诚意的谈判对象。
在铁七师战士面无表情的押送下,邰之源缓慢地从风雪那头走了过来,单薄瘦削的身体仿佛随时可能倒下,他取出洁白的丝质手绢轻轻掩在唇上,走进酒馆平静坐在帕布尔总统的面前,疲惫说道:
“总统先生,我现在很希望你能平静接受议会的投票结果。”
帕布尔静静看着面前的年轻议员,看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开口,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认真称赞道:“做为一个老民权,我很清楚集会运动看上去或许很简单,实际上要做好非常困难,而你做的很出色。”
“在这方面能够得到你的表扬,是我的荣幸。”
邰之源放下唇边的手绢,微笑回答道:“我看过你的书。”
然后回到最初的问题,帕布尔总统沉默片刻后,眉梢缓缓挑起,重复说道:“要我接受议会投票结果,安安静静的离开官邸?”
“是。”
帕布尔总统感慨叹道:“如果这样简单地离开,联邦再次回到你们这些腐朽家族和贪婪政客们的手中,岂不是最乏味的重复?那我这一生究竟做了些什么呢?联邦又因此而改变了什么呢?难道皇帝真的永远不会消失,只不过换了几身衣服?”
“乔治卡林秋初茶话会后的谈话纪录。”邰之源平静看着他,用极认真的口吻缓慢回答道:“你可以相信将来的联邦肯定会改变,那位皇帝不会永远上演变装秀,因为我说过,我看过你的书。”
听到这句话,帕布尔总统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他看着邰之源清秀微白的面容,仿佛看到一幅不错的画面。
“被弹劾的总统失去所有权利,我会受审判,而很多追随我的人,会同样被你们送入监狱,承担他们本来不应该承担的责任。你们还会同意少卿继续出任联邦部队司令吗?我根本不相信。”
邰之源语气平缓却格外坚定说道:“像韦医生那种人,如果不经过审判,怎么知道那些责任究竟该不该他们承担?如果少卿师长未曾深入参与过那些肮脏事,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继续出任联邦部队司令一职,因为我清楚他比别的任何人都适合。”
“至于总统阁下……”年轻的议员忽然缓缓闭上了双唇,依旧朝气清湛的眼眸里,竟流露出洞悉人心的淡淡笑意。
始终沉默在旁的杜少卿,这时候忽然用不容拒绝的口吻沉声说道:“为了保证总统先生的安全,议会必须颁出特赦令,继任者必须签署。”
……
……
对前任总统提供全方位的赦免甚至是保护,以换取对方自愿交出手中的权力,从而避免联邦社会的动荡甚至是内战,这在人类社会历史当中并不罕见,而最著名的一次案例,正是很多年前邰氏皇朝向全体国民和平交权,从而换取极大利益及永不追究过往责任的承诺。
做为前皇族的血脉,邰之源对这种政治安排自然不陌生,在前来此地谈判之前,他甚至就已经想好了答案,只不过对于这样重要的承诺,即便家世尊贵如他也不能单独决定。
他向利家南相家等家族打了几通电话。
街道尽头的落雪间,平静停着一辆汽车,坐在后排的林半山接通电话之后,轻轻询问几句,然后点了点头。
邰之源挂断电话,后望着帕布尔总统和他身后的杜少卿说道:“只要同意辞职,联邦下届政斧及以后的任何政斧都将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但那不是特赦令,法案的名称会是《关于对停止行使全权的联邦总统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具体条文稍后便会传过来。”
帕布尔总统微微皱眉,片刻后开口说道:“关键是西林的意见。”
邰之源简洁明了回答道:“我会提供足够的补偿,让西林放弃。”
这次隐藏在议会投票幕后,藏在沉默行军已经数十万之从民众身后阴影里的政治妥协谈判,七大家看似付出太多,但其实只是因为杜少卿一个人沉默站在帕布尔身后,谈判的筹码便已经足够多。
啾的一声尖锐轻鸣,在都大学校园里响起,因为距离隔的极远,像是冬鸟瑟缩的鸣叫,但落在小酒馆内外这些都曾有过军旅生涯的人们耳中,却是无比清晰的枪声!
紧接着枪声零零碎碎的再次响起,虽然并不密集,但却明显感觉到越来越近,似乎开枪的人正在向小酒馆靠近。
外围的联邦调查局和特勤局特工们已经开始与来犯之敌交火,而指挥系统似乎受到某种奇怪的干扰,变得极为迟缓。
杜少卿走到小酒馆门口,听着身后三个方向间接响起的枪声,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看着风雪之中无比清静的一院围墙,眉头缓缓皱起,挥手示意铁七师尖刀连散开布防。
酒馆内的帕布尔总统静静看着邰之源,邰之源摇了摇头。
远处街道口那辆车内,林半山皱眉向坐在前排的张小花问道:“不是我们的人,那这时候谁敢来捣乱?”
对于正处于内乱阴影前的联邦来说,对于前线部队正在遭受严重打击的联邦来说,对于已经动荡太久经不起更多折腾的联邦来说,都大学西门旁的这家小酒馆曾经改变过它的历史,现在则是另一个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的时刻,这种时刻不能被打扰不能被打断。
酒馆内外弥漫的零散枪声和紧张气氛,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邰之源,他盯着帕布尔总统的眼睛,沉声追问道:“总统阁下……”
帕布尔总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同意。”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于现在的联邦来说实在是太过关键太过重要,此时此刻在那些庄园和监狱中,不知有多少人开始鼓掌欢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街对面传来一道沙哑疲惫却异常强硬的声音。
“我不同意。”
……
……
听到这个声音,街道上严密布防的铁七师士兵震惊无比,他们完全无法想像,为什么有人能够瞒过队伍携带的扫描设备,居然摸到了距离酒馆如此近的地方,他们快抬起枪口,瞄准声音出的地方。
那是第一军事学院斑驳的围墙,上面残留着岁月和残雪的痕迹,忽然有一个人呼啸着从墙头跳下,挟着寒风把墙面上的残雪一扫而空!
那个人的动作太快,铁七师官兵还没有来得及瞄准开枪,便只听到街道两侧,尤其是都大学西门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密集枪声,十余名全身尖端步兵装备的男人平举改装狙击步枪逼了过来!
“不许动!”
“不许动!
“你他妈的不许动!”
“七师的小崽子,不准动!”
“山炮!你他妈的是十七师的山炮!狗曰的把枪放下!”
七组队员们自地下水道摸进都大学,然后用佯攻吸引外围特勤局火力,悄无声息靠近目的地,一路狂奔潜行早已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但他们依然坚信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控制局面。
然而当他们现面对的是老熟人老敌人老对手,来自铁七师的尖刀连时,便知道控制全局成为了奢望,熊临泉用枪管指着身前那名以中校军衔当个区区连长的军官,大声咆哮着:“你敢动老子就轰了你!”
“你他妈的试试!”
铁七师尖刀连连长大声暴吼回去,正如七组此时的感受一样,当这位连长现来的这些家伙都是七组队员之后,他比平时也更加小心谨慎,哪怕自己人要多很多。
在演习在战场上这两群军人不知道明里暗里交过多少次手,都知道对方的厉害手段,竟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紧张对峙局面下,只有从墙下跳下来的小眼睛男人敢动。
穿着一身破烂的运动风衣,背着沉重的行军背囊,在风雪之中,许乐从墙下向街对面的小酒馆沉默走去,就像他每一次战斗时那样。
和当年只有一点区别,那就是他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当他跳下跳头的第一时间,目光犀利敏锐的杜少卿便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墨镜,迅下达不要开枪的命令。
那双在山地里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的军靴,踩在薄薄的雪面上,出吱吱的碾压声,军靴前端咧开了一道大口子,像是在不停地嘲笑着谁,满脸血污灰渍的许乐,根本无视四周黑洞洞的枪口,从腰间掏出手枪啪的一声上膛。面无表情向街对面的小酒馆走去。
熊临泉等十来名队员也从街道两头逼近,他们平端tp改狙瞄准近处的铁七师士兵,浑然不顾挂了彩的身体,鲜血滴入洁白的雪地。
走过小酒馆门口站着的杜少卿时,许乐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谢谢。”
杜少卿右手紧紧握着墨镜,面无表情看着他,自然不会说不用客气这种废话,冷漠开口问道:“这是施清海用过的眼镜?”
许乐回答道:“不是那副,但效果比他用的那副更好,我知道你的枪还在匣子里,所以这时候你没我快。”
杜少卿微微皱眉。
他想起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在议会山长长石阶下被ac轰成血花的拜伦副总统,想起那天宪章广场的阳光相当不错。
想起那天他曾经在广场的情侣椅上抽了根粗烟草,看着五人小组雕像下那个抽烟的英俊青年如睡着般死去。
于是他最终确认了许乐这时候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敢来。
……
……
…………修改后版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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