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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真相===
李彻缄默片刻,避开他的目光,淡声道,“娄金清告老还乡,同朕说起当年母妃遇害,他觉得不是医女所为。说母妃当年同医女很好,几次母妃险些流产,都是她救回来的,她若要取母妃和朕的性命,实在用不上宫乱当天谋害母妃,此事疑点重重。朕让人将父皇当初彻查母妃遇害一事的卷宗调出来,卷宗上众口铄金,齐齐指认是那个医女毒害了母妃,但都是认证,没有任何物证,也没有人寻到那个医女,最后草草定案,朕想知道真相……”
李彻抬眸看他,“若是能寻到当初送朕万州的人,许是会查出当时的真相……母妃是幼时抱养到盛家的,将朕送到万州的人,一定是母妃信任的人,才会同他说起万州和单家的事。朕的小字是未出生的时候父皇取的,日月兮齐光,当时知晓的只有母妃,所以送朕到万州的人,应当知晓不少事情,朕想寻到他……外祖母有同你说起过吗?”
他那时尚在襁褓当中,不可能有印象。
当时将他送到万州的人,将他交给了外祖母。
他自幼是外祖母养大的,为了掩人耳目,外祖母一直都是让他唤的一声祖母,他也一直以为外祖母是他的祖母,他姓单,叫齐光……
一直到后来,父皇的人寻到他,他身上有母妃的信物,又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模样同父皇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父皇将他接回宫中,没有人怀疑他不是四皇子。也因为他生得同父皇像,又没有宫中长大的皇子的骄纵,很得父皇喜欢,再加上父皇对他的内疚,他在父皇心中的位置,越发超过头上的几个兄长……
他离开万州的时候,祖母,其实应当是外祖母,同他说起过实情。
当初送他到万州的人,隐瞒了身份,应是不想再卷入这场皇家的是非当中,所以,送他来万州的人,应当不是母妃身边的心腹。虽然不是母妃的心腹,却很得母妃的信任,将刚刚出生的他交由这个人送到了万州。而母妃当时能将刚出生的他交给这个人带走,说明宫中已经危险丛生,母妃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这么保全他。但可以想象当日宫中如何险象环生,这个人能带他出宫,一定是冒死。而京中离万州路远,出京路上也一定有诸多盘查,这个人是一路冒着性命危险完成了母妃的托付,将他安稳带到了万州。
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守信的人,但他不是母妃的心腹,也不愿意卷入到宫中的是非当中,所以同祖母说起实情,祖母也不知晓他是谁……
而当时宫中情况纷乱复杂,母妃没有让人送他去盛家,盛家就在京中,若是事发,旁人一定会先去盛家搜人,所以送他去盛家,同留在宫中并无区别。
当时宫中死了那么多人,情况有多危险不难想象,祖母心疼过世的母妃,也心疼他,亦有私心想让他远离宫中的纷乱。所以即便后来父皇回宫,宫中之乱得平,但母妃已经不在,祖母不想他再趟这趟浑水,希望他能平安健康,诸事顺遂,所以宁肯让他留在万州,做简简单单,却无忧无虑的单齐光……
那时候,祖母身边只有他和单敏科。
单敏科年长他四岁,应是记事的年纪了。
他是抱着猜想,许是祖母在当时的情景下告诉过单敏科旁的事宜,后来没有同他说起过的事情,更或是,那时候的单敏科许是对送他去万州的人有些许印象……
这些,予他而言都很重要。
若是能寻到送他去万州的人,许是当年的真相能解开,许是……当年的事能真相大白,还洛抿清白……
见微知著,楚颂连和楚洛是洛抿的女儿,楚洛话里话外,她小时候是跟在娘亲身边的,洛抿不应当是谋害母妃的人,娄金清也如此说,越是如此,他越发需要寻到当年的知情人。娄金清口中的肖嬷嬷许是已经不在了,他仍寄希望于单敏科许是知晓当时的情景。
“单敏科,这与朕而言很重要,你若是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李彻声音越发低沉。
单敏科拧了拧眉头,“齐光,这件事是不是同楚洛有关?”
李彻微怔,很快,淡声道,“你想多了,我让你入京,是因为腊月二十七我同楚洛大在宫中大婚,我希望你在。”
事情弄清楚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单敏科这里。
他信洛抿,单敏科未必会信。
大婚在即,他不想旁生枝节,他让娄金清告老还乡,便是希望知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那楚洛便越安全。他最不愿意知晓此事的人,便是单敏科……
对洛抿抱有最大敌意的,也应当是单敏科。
听他口中这句,单敏科仿佛才眉间微舒。
楚洛在成州官邸呆过一段时日,他亦喜欢同楚洛相处,不管前朝之事如何,李彻是应当给楚洛一个交待。
单敏科踱步上前,轻声道,“其实,我对当年送你回万州的人有印象,若是这个人眼下在我跟前,我也能认得出他来,只是他确实未同母亲和我透露过姓谁名谁,但我对他有印象,他应当是个大夫,温文尔雅,而且,衣着华贵,应当是个世家子弟,口音有很重的京腔,应是京中人士……”
李彻目光看着他,紧张得忘了喘息。
单敏科低头想了想,继续道,“他右手有伤口,说是早前取药的时候被刀划伤过,我当时在苑中摔倒,他扶我起身的时候,我看到的他右手腕上的伤口。他身上……我记得当时还有一枚玉佩,玉佩上有一个‘友’字,我那时年幼,认识的字不多,因为刚好认得那个’友‘字,所以有印象……”
懂医术,通医理,温文尔雅,又是京中世家子弟,右手腕上有刀割的伤口,玉佩上还有个‘友’字……
李彻眉头微拢,这样的特征好找,又不好找……
李彻心头思绪纷乱。
单敏科却又道,“还有……我是隐约的印象,记得他同你一样,衣裳也上有很淡的檀木香味道,很淡……”
檀木香?李彻目光微怔。
楚洛先后去了兵部,封相处、禁军和翰林院等处,等从翰林院折回御书房的时候,已是黄昏前后。
从宫外折回的时候,才发现各处宫宇都开始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的喜绸,整个宫中都似染上了一番喜庆意外。她忽得反应过来,后日就是大婚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
她原本以为李彻口中的大婚,只在成明殿内,却没想到整个宫中贴上了囍字,人人见了她都福身问候道喜。
她才恍惚间真的意识到,他要同李彻成亲了……
马车停在内宫门处,楚洛下了马车,往御书房去。
马上要接连休朝,李彻这个时候应当还在御书房中处理朝事。
李彻处理政事的时候大都认真,雷厉风行,不会因为她是楚洛而松懈,她折回御书房复命的时候,李彻刚见完旁的朝
臣,见她回来,正好同她道,“单敏科来了,我让他去成明殿等你,你先回成明殿见他,我晚些回来。”
“舅舅?”楚洛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当日在成州,她便是同单敏科一处,单敏科是李彻的舅舅。
当时在成州官邸,她便一直扮作单敏科的外甥。
单敏科待她亲厚,又诸事周全,后来她在成州官邸遇见谭源,也是因为单敏科强硬的缘故,谭源没有带走她。
单敏科在她心中亦同舅舅一般。
如今李彻身边的亲人,除了大长公主,似是便单敏科这个舅舅了。单敏科这个时候入京,她能想到的,便是后日大婚的……
殿中没有旁人,李彻伸手揽过她,吻上她侧颊,温声道,“去吧。”
楚洛这才点了点头,出了殿中,同松石一道往成明殿去。
她身上是熟悉的檀木香味,李彻忽得想起方才单敏科口中那句同你一样,衣裳也上有很淡的檀木香味道,很淡……
檀木香其实并不贵重,很普通,但李彻的目光还是微微愣了楞,脑海中似是莫名得升起了某个念头。
……
成明殿外,福茂远远迎了上来,“六小姐,成州知府单敏科单大人来了,在西暖阁,说得了陛下话,来见六小姐。”
单敏科同李彻的关系,旁人并不知晓,所以单敏科才会说得了李彻的意思来见她。
楚洛一面应好,一面脚下生风。
等到西暖阁门口时,单敏科早已听到脚步声起身,她身后是松石和福茂,单敏科朝着她恭敬拱手,“单敏科见过六小姐。”
楚洛笑笑,转眸朝松石道,“我同单大人说会儿话。”
松石和福茂应声退到西暖阁门口。
楚洛才上前,欢喜又轻声唤道,“舅舅……”
单敏科抬眸笑笑,也低声道,“齐光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若是有,舅舅替你修理他……”
楚洛抿唇笑开,单敏科也笑开。
时间似是忽得回到在成州的时候,让人怀念……
两人在一处说了些时候的话。
楚洛问起单敏科在成州近况,单敏科也问起楚洛在宫中可还习惯。至于建安侯府的事,单敏科刻意避过没有再提。
成明殿是李彻寝殿,旁人不知晓单敏科同李彻的关系,单敏科不好在此处呆太久。
即便西暖阁外有松石和福茂在,单敏科也不好同她说太长时间的话。李彻还未回成明殿,单敏科更不好多留,单敏科起身时,楚洛也一道起身去送,单敏科笑道,“六小姐留步。”
楚洛会意。
李彻同单敏科的关系,他二人若不想旁人知晓,她也不会点破。
楚洛让松石去送。
外地官员入京,若无亲友在京中,照例会在驿馆下榻,松石亲自送单敏科去驿馆。
单敏科刚走,福茂便迎上前,躬身道,“六小姐,喜娘方才便到了,在内殿候着了。”
后日就是大婚,喜娘是当今晚来。大婚前一日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子时前,她要随喜娘一道去玉照殿。
玉照殿是中宫寝殿。
李彻让她新婚前夜留宿玉照殿,宫中都心照不宣。
整日到李彻来接亲前,她都要呆在昭阳殿中,喜娘会同她说大婚当日之事和洞房礼相关,时日其实紧凑。
楚洛回了内殿,见五六个喜娘都侯在内殿中,见了她,都福了福身,亲厚唤了声,“六小姐。”
喜娘都需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长相有福,福泽绵绵之人。
楚洛跟前的喜娘,各个温和亲厚,让人心生和睦,楚洛先前心中的紧张,只觉忽得轻松了许多……
李彻回到殿中已经入夜许久。
他是知晓子时过后,便不能再与楚洛见面,但今日朝中积压的事情太多,通通压到明日不切实际,明日又是休朝前最后一日,要完结的事宜更多。
福茂远远迎上,“陛下,喜娘来了,眼下同六小姐一道在内殿中。”
李彻驻足,眸间微滞,原本是要往内殿去的,眼下,看了看一侧的东暖阁,轻声道,“朕去东暖阁坐会儿吧。”
福茂应是。
东暖阁的灯盏亮着,李彻到东暖阁的时候,见案几上整齐放着早前的册子,应当是楚洛收拾的。
他笑了笑,取下外袍,顺子接过,替他挂在一侧,而后出去端茶。
李彻踱步上前,行至案几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本大理寺卷宗上时,顿了顿,脸色忽得煞白。
“福茂!”他紧张唤了声。
福茂连忙入内,“陛下……”
李彻脸色有些不好看,声音中却听不出旁的意味,“暖阁里的东西谁收拾的?”
福茂不知何意,还是应道,“晨间陛下去早朝后,六小姐便来了东暖阁中,在暖阁中呆了许久,暖阁中的东西似是六小姐亲自收拾的,因为见案几上都收拾干净了,便没有让旁的宫人再入内收拾过,整个今日……应当,只有六小姐一人来过。”
李彻面色更阴沉了几分。
是早前他让魏宁从大理寺带出的卷宗,他趁楚洛入睡时,在东暖阁中看过,应当是其中一侧遗落在了小榻附近的角落处,被楚洛发现了。卷宗都是对洛抿一事的刑讯记录,所有的口供都指向洛抿谋害了他母妃,若是被楚洛看到……
李彻面如死灰。
后日就是婚期了,若是此时楚洛看过了这本卷宗……
又恰好,身后的脚步声传来,他未及收敛神色,楚洛已踱步入内,“阿彻。”
他下意识转身,一脸煞白顿时变做铁青,似是整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也忘了动弹。
楚洛上前,鲜有见他这么紧张又似忘了呼吸的模样,她疑惑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淡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声音轻柔,眸间都是担心。
他愣住,凝眸看她,脸色尚未缓和过来。
也没有避开躲开。
等她的手背贴上他额头,她手背上的温度传来,他似是才回神。
温度尚好,楚洛眸间的担心似是又收敛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让顺子传太医看看?”
他喉间重重咽了咽,而后惊疑不定摇头。
目光飞快打量和判断这,她的神色态度,不似看过卷宗之后的,但……
李彻心中拿捏不准。
楚洛眉头微皱,只是越发觉得他这幅模样少见,眼神
一直盯着她的脸,好像在紧张什么。
“怎么了?”楚洛目光越过他,探究看向他身后。
他身后的案几上就是那本卷宗。
李彻似是心跳就要跃出胸膛,越发肯定的是,楚洛似是真的只整理了案几上的书册,卷宗放在那里,她却没有看过,否则,一定不是眼下这幅神色。
眼见楚洛看向他身后,他倏然俯身,倾身将她揽在怀中。
她微楞,他的心跳声快地似是将她包裹。
楚洛莫名脸红,“阿彻……”
李彻如劫后余生,眸间沾染了庆幸,才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镇定,沉声道,“大婚前一日,你我不能见面,我有些舍不得,也不习惯……”
她整个人都被他揽紧,他口中忽得道起这么一句,她的脸色忽得红了,有些羞赧。
而他也似是缓缓平静了下来。
两人相拥时,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心跳声中,他继续道,“楚楚,再等见面,你我就是夫妻了……”
她脸色更红。
他松开她,她抬眸看他,他亦低眸,东暖阁内都是后苑飘进来的腊梅幽香,他循着这缕幽香,轻轻吻上她唇间。
她没有躲,也没有退。
他唇间的温润里,沾染了虔诚与爱慕。
他抱起她,靠在小榻上亲吻。
“阿彻……”她记得子时前要离开成明殿,喜娘和茶烟等人已将必要的东西都先搬了过去,她方才是听说他回了东暖阁,特意来见他的。
眼下,已经差不多快子时了……
李彻亦回神。
两人四目相视,眸间都有不舍,也都有爱慕。
李彻眸间微敛,轻轻伸手绾了绾她耳发,才又牵她起身。
果真,东暖阁外,喜娘已经开始催了。
马上就要子时了,子时前是当离开成明殿,也不当同李彻再见面了。两人看向对方,知晓这一刻怎么都要来,但大婚之事,当图的喜庆吉利一定要图。
“我先走了。”楚洛轻声,而后从小榻上撑手起身。
身上的檀木香味混合了东暖阁里的红梅花香,让人几分恍惚。
恍惚到,她刚撑手起身,他竟鬼使神差,伸手握住她手腕处。
楚洛回眸看他。
他喉间再次咽了咽,眉头微拢,还是问道,“楚楚,你爹懂医术吗?”
楚洛怔住,全然没想到他问起父亲的事……
李彻也是问过之后,顿觉自己魔怔了!
仅凭一抹檀木香罢了……
李彻淡淡垂眸,轻叹声还未溢出喉间,却听楚洛道,“懂。”
他愣住。
楚洛也愣住,不知他为何要这么问。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认真追问道,“你爹……右手腕上可是有刀伤?”
他问完,紧张而专注得看着她,等着她应声。
她却更加诧异,“你……你怎么知道?”
忽得,他整个人全然僵住,眼眶似是都涌上一抹湿润,既而深吸一口气,继续温声问道,“你爹叫楚逢临?他的小字是什么?”
楚洛不知他今日怎么了,但是李彻问起,她以为他问起都是因为同大婚相关,遂应道,“父亲是叫楚逢临,字‘文友’,文章的文,岁寒三友的友……”
楚洛话音未落,喜娘的声音又东暖阁外响起,“六小姐,马上子时了,不能再留了。”
楚洛心惊,方才光顾着同李彻说话去了,全然将喜娘先前催促的话忘在了脑后,楚洛歉意,“就来!”
真不能再耽误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李彻眸间温润,整个人鼻尖似是都微微红着,愣愣看着她。
楚洛踮起脚尖,亲上他嘴角,唇瓣勾了勾,朝他笑道,“我走了……”
他尚来不及应声,她已拎着裙摆,出了东暖阁。
马上就是子时,东暖阁外的脚步快步翻着,都怕错过了时辰。
东暖阁里,李彻听着窗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久违几日的笑意,才忽得抚上的脸颊,而眼下,才似是真正的劫后余生,且心生感激……
送他到万州的人果真是楚逢临!
祖母和单敏科见到人是楚逢临,懂医术,温文尔雅,又是京中世家子弟,右手腕上有刀割的伤口,玉佩上还有个‘友’字……
是楚逢临……
李彻伸手捂住额头眉心,他早前怎么竟没想到过!
这么浅显好猜的道理……
娄金清说,洛抿是母妃最信任的宫中医女,因为洛抿不是母妃身边的亲信,所以母妃生下他后,托了洛抿将他送出宫外,送去万州,母妃嘱托的人就是洛抿啊!
洛抿同楚逢临一道去的万州,亲手将他送到了祖母处,所以单敏科见到的人才是楚逢临!!
宫中生乱,是洛抿冒死送他出了京中,而后又将他一路送到万州祖母处,完成了母妃生前的嘱托,全身而退。
自古以来,牵涉宫中纷争之事的医女,能有几个善终的?
所以洛抿才会隐藏了身份,就连单家都是由楚逢临去的,若不是单敏科今日提到的檀木香,许是根本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洛抿远离了宫中纷争,却还是将母妃赠给她那枚刻“单”字的木梳一直带在身边。
她与母妃有情义,所以才会为了母妃的嘱托铤而走险。
洛抿不是杀害她母妃的凶手,洛抿,才是那个是受母妃嘱托,送他出宫去万州的人,救了他性命的人……
李彻眸间通红。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