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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到8点半,楼里静悄悄的,大多数办公室都紧锁着房门。由于天色的缘故,走廊里的光线很暗。平时看起来淡雅清新的灰色墙漆,此刻显得分外黯淡。朴雅丽端着几乎溢满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走着。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朴雅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
“咣当!”
咖啡杯落在了地上。在四分五裂的瓷片中,泛着泡沫的棕色液体在地上无声地流淌。
在电梯里徐徐上升的人们都听到了三楼那惨绝人寰的叫声。
丁树成赶到现场的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尸体位于行政楼三层外的平台上。技术部门的同事们已经在现场忙碌了。两个正在拍照,一个穿着雨衣的技术人员四肢伏在地上勘查。死者为女性。尸体呈俯卧状,头南脚北。从身形及裸露在外的皮肤看,死者年龄不大。几个法医正在收拾工具,丁树成拍了拍一个相熟的老法医:“怎么样?”
“典型的高坠。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9点至今日凌晨3点之间。死亡原因为颅脑损伤以及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其他的需要解剖后才能确定。”
法医看丁树成微微皱起眉头,解释道:“昨晚突然降温了,只能暂时估计一个大致的死亡时间范围。回去我们抓紧干,争取尽快出结果。”
丁树成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了。”
“不行,没用了。”伏在地上勘查的警察突然站起身来,他抬起头来看着铁灰色的天空,密集的雨点正如幕布般落下,“雨太大,基本上没什么勘查价值了。”
丁树成也抬起头,这座高24层的办公楼在雨中静静地伫立着。几乎每个窗口都闪烁着或疑惑或恐惧或兴奋的目光。丁树成扫视着在窗口张望的人群,不由得有些眩晕了。
当这个女孩从楼上坠下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觉眩晕呢?
丁树成扭过头,对自己带来的人说道:“干活吧。”
死者名叫佟倩,女,24岁,师大法学院国际经济法专业二年级研究生,四川人,现住在研究生楼a座407房间。验尸报告显示,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当晚10点至次日凌晨1点之间,死亡原因是颅脑损伤和大面积内脏破裂导致的内出血。
据死者的室友讲,死者当晚曾说过受导师委托,帮忙复印资料,可能会很晚回来。结果她一夜未归。由于死者生前有一个家在本市的男友,偶尔会到男友家里过夜,因此,死者的彻夜未归并没有让室友感到意外。
复印资料的事得到了死者的导师――高强教授的证实。高强教授准备申报一个国家级课题,需要复印大量的资料。案发当晚,高强要为自己的岳母过生日,抽不开身,就委托自己的研究生佟倩代劳。经调查,案发当晚,高强在本市某酒店为岳母举办生日宴,次日凌晨4点返家。经多名赴宴者证实,在这一时间段内,高强始终没有离开酒店,可排除作案嫌疑。
佟倩的男友是本市另一所大学的在读博士生,案发当晚,他本来与死者约好为一个即将结婚的朋友举办一个告别单身的party,后来死者打电话通知说晚上要加班,不能赴约。死者的男友独自参加了party,他和几个朋友在本市一家酒吧饮酒至次日凌晨2点,之后在一家洗浴中心过夜,直至早8点半。以上情况均有证人提供证明,可排除作案嫌疑。
案发地点在师大行政楼,这座行政楼高24层,法学院办公室位于第17层,复印室在顶楼24层。三楼窗外是一个大约200平米的平台。死者就是在平台上被发现的。据当晚行政楼的值班员唐德厚讲,佟倩大约在当晚5点40分进入行政楼,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进入该楼。至于佟倩是否离开过行政楼,唐德厚表示没有注意。当晚10点以后至次日清晨,唐德厚曾四次巡视过行政楼,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通过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的调查发现,死者是外地人,在本市无亲属,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据死者生前的同学及朋友反映,死者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只是有点爱慕虚荣,比较向往高层次的生活水准,但是生活作风比较正派,没有与不良人员交往的纪录。基本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通过对其男友的调查访问获知,佟倩虽然容貌俏丽,在校园中不乏追求者,但是两人感情很好,并商定佟倩毕业后两人即举行婚礼。因此,情杀的可能性也不大。
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死者衣袋里的155元人民币和留在复印室内的手包里的600元人民币也完好无损。同时,死者被发现时衣物完整。尸体检验结果表明,死者的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没有当晚发生过性行为的痕迹。由此可见,抢劫杀人和强奸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看起来,似乎只有自杀或者意外坠楼这两种可能性了。
丁树成沉吟了半晌,起身来到邢至森的办公室。
听完丁树成的汇报,邢至森半天没有说话,开始一根一根地抽烟。虽然对案件的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但是在邢至森心中已经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一个人,甘愿结束自己的生命,总是有原因的。而一个风华正茂的女研究生,前途光明,爱情幸福,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如果说佟倩是由于失足而导致意外坠楼,更是疑点重重。因为从尸体的检验结果看,佟倩应该是从19层以上的高度坠下的。那么最有可能案发的地点就是复印室外的天台。她一个人深夜跑到天台上干什么?
丁树成和邢至森有着同样的疑惑,似乎所有的可能性都无法说明死者身亡的真正原因。
回到办公室,丁树成一遍遍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吸完第三根烟后,他起身去了停尸房。
死者覆盖着白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丁树成掀开白布,一个白皙却毫无生机的身体露了出来。它曾经让主人无比自豪,也让那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万分陶醉吧。如今,它被粗暴地从楼上抛下,又被无情地剖开。丁树成看着死者的头部。那是一张曾经秀丽,此刻却破碎不堪的脸,口和眼半张着,一副微微惊讶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下午送来的现场勘验报告彻底排除了自杀和意外坠楼的可能性。
因为现场太干净了。
死者生前曾经去过24楼的复印室,现场保护得还算完好。门是虚掩的,没有上锁(钥匙在死者的手包里)。复印室是一个5平方米左右,呈正方形的房间。室内有一台夏普复印机,一张桌子(死者的手包置于其上),两把椅子和三箱半打印纸。复印机呈开启状态,复印好的资料整齐地码放在一旁。上述情形显示,案发时,死者正在工作。
然而,令现场勘查人员惊讶的是,在室内,包括复印机、桌椅和门把手上都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此外,根据现有情况,可以推断最有可能的案发地点就是复印室外的天台。天台位于复印室对面,中间是24楼的走廊。如果要上天台的话,需要打开窗户,攀上窗台,才能进入天台。而在复印室对面的窗台上也没有发现任何足迹,窗户紧闭,铝合金的窗框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就好像有人把现场彻底打扫了一遍。
邢至森对此显得很有兴趣,安排了手头的工作后,就和丁树成去了师大。
他们直接到了24楼的复印室。现场的情况和报告中描述的基本一致,只是缺少了那些原版资料及复印件。丁树成告诉邢至森,现场勘查完毕后,高教授曾提出要取回那些资料。警方经查验后,认为资料中并无有价值的线索,遂同意了他的要求。
邢至森和丁树成转了一圈后,就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接连两天的降雨终于告一段落。气温骤降,北风猛烈。邢至森和丁树成竖起衣领,打量着这个呈长方形,大约有100平方米的天台。
天台上很干净,空荡荡的,只在墙角处堆着少许细沙和几块残破的红砖,应该是以前做防水工程的时候留下的。
丁树成走到天台边缘,这里没有任何护栏,只有一个大约16公分高的水泥外沿。
佟倩是不是从这里坠下的呢?
丁树成小心地踩在水泥沿上,试探着向下张望,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他急忙退回来,向远处望去。这是师大校园里最高的建筑,整个校园和附近的建筑尽收眼底。大概快到了晚饭的时间,校园里很热闹,成群的人在校园里走动,几台车在人群中小心地穿梭着。
忽然,他感到有人来到自己的身后。丁树成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邢至森正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的脚下。
丁树成低头一看,自己脚边的水泥沿上放着半块砖头。一米开外,也有一块。
丁树成也蹲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想问邢至森,可是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又不敢作声。
邢至森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从窗户跳进走廊,邢至森径直走向复印室。丁树成尾随而至,看见他正趴在复印室的地上仔细找着什么。
“老邢,你这是……”
邢至森不说话,鼻子几乎贴到了地上,一寸一寸地搜索着。
几分钟后,邢至森面露失望的神色。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在室内来回扫视着。很快,他的目光集中在东南侧的墙面上。
丁树成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几块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颜色比其他的墙面略深。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从形状上来看,似乎是水泼到地面,又溅上去的。
丁树成看看邢至森,后者正盯着那几块水渍出神,慢慢地,嘴边显出一丝笑意。
“小丁,你去问问高教授,他拿回去的那些资料有没有什么问题?”
第五章挚爱
两个月前。盛夏。
强烈的阳光笼罩着整个城市,干燥的风缓缓吹着,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让人听了感到莫名的烦躁。现在是下午1点半,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尽量躲在阴凉的地方,被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也像怕烫似的很快消失了。
男孩在路边走着,脚步匆匆。在炽热的阳光下,他的脸上汗水淋漓,身上那件不合季节的厚布衬衫也早已湿透。
走到一个住宅小区的门口,男孩停下来,摘下眼镜,用手指揩揩鼻子两侧,又重新戴上眼镜,四处环视了一下。周围寂静无比,一台卖冷饮的小车停在路边,白发苍苍的老妇坐在车后打着瞌睡。一条小狗无精打采地趴在她的脚下,不时呼哧呼哧地伸出舌头喘息着。
男孩确信无人注意自己之后,飞快地跑进小区,直奔其中一栋楼房而去。小狗被男孩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男孩消失的楼门。很快,它又低下头,静静地伏在主人脚下的阴影里。
楼道里的凉爽让男孩舒服了很多。他小心地攀上三楼,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待呼吸稍稍平复之后,他却不急着敲门,而是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许久,男孩才轻轻地在门上叩动了几下。
室内传出一个女声:“谁啊?”
男孩没有吭声。
过了几秒钟,女声再次响起:“自己开门吧。”
男孩从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左右看了看,打开门锁,飞快地闪了进去。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陈设简陋,但是收拾得还算整洁。虽然时值正午,室内却门窗紧闭,闷热幽暗。一个半躺在床上的女人费力地坐起身来,向男孩疲惫地笑笑。
“就知道是你。”
男孩不作声,四处张望着。
“别找了,亚凡去参加夏令营了,今晚不回来。”
男孩明显松了口气。随即,他感觉到室内的温度,汗也一下子渗了出来。他看着紧闭的窗户与窗帘,皱了皱眉头。
女人笑笑,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老式电风扇:“打开吹一会儿吧,凉快凉快。”
男孩走过去打开风扇,扇叶吱吱嘎嘎地转动起来,清风徐来。
风吹到女人身上的时候,她打了个寒噤,把身上盖着的棉被向上拉了拉。
“别冲着我吹――受不了。”
男孩把风扇转过来,按下一个按钮,风扇立刻停止了摆头,朝着男孩的方向旋转着叶片。男孩解开衬衫,露出干瘦但是很结实的胸膛,畅快地吹着。
女人默默地看着男孩,面带笑意。良久,女人再次开口:“别吹太长时间,小心感冒。”
男孩看着女人,开口说道:“你怎么样,还好吧?”
女人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收敛。她幽幽地瞪了男孩一眼,转身面向墙壁躺下去。
男孩有些疑惑,更感到尴尬,只好原地垂着手站着。
一时间,除了扇叶转动的涩滞声音,室内再无半点响动。男孩站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无趣。想了想,他低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轻柔:“你过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来,把手放在女人的肩膀上。
女人不说话,也不回头,只是向床里挪动了几下,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男孩的脸色也柔和起来。他脱掉鞋,想了想,把鞋尖冲着门口,小心地摆好。
随即,他躺在女人身边,把手从女人脖子下伸过去,温柔地搂住女人的肩膀。女人没有拒绝,向后挪挪身子,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男孩的怀里。
女人的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男孩用另一只手抚弄着女人的头发,手掌不时摩挲过她的额头。女人枕在男孩的手臂上,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躺着,只听见风扇吱吱地朝着一个无人的角落吹着。
女人的手布满皱纹,干燥,粗糙,手指轻轻滑过男孩健康黝黑的皮肤,麻酥酥的很舒服。男孩闭上眼睛享受着,午后的倦意渐渐袭来,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夕阳西下。傍晚的时候,男孩突然醒了。他猛地坐起身来,惶恐无比地四处张望着。女人被男孩突如其来的动作掀到一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你怕什么,家里只有我们两个。”
男孩松了口气,喘息着重重躺下,感觉全身瞬间就布满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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