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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已成昏黄,从枝叶缝隙中投下的光影不再线条分明。
李俨站在路口,四周静谧。
这个路口,正是萧琢同池棠和陆七分开的地方。
李俨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线索。
他蹙了蹙眉,正要抬脚往南面走,忽然,风吹叶落,头顶簌簌作响,他心中一动,抬起了头。
头顶叶色渐变,仍旧一片枝繁叶茂,枝叶之间,依稀阴影。
李俨目光一缩,陡然腾地而起,落下时,臂弯中已挂了一具娇小柔软的身躯,双目紧闭的一张脸,他也认得。
是陆七!
“送去燕国夫人处,不要声张!”
话音落,一名暗卫无声无息出现,带走了陆子衫。
李俨站在原地,心中渐沉。
这里是萧琢和两位小姑娘分开的地方,池棠先走,随后是萧琢,陆七最后一个。
陆七还没离开就遇袭了,可见袭击陆七的人一直距离他们不远。
池小姑娘的失踪……
李俨手心突然冒出冷汗来。
他捏了捏手心,低声道:“留四人保护人证,六人搜查寺内,八人搜查后山,务必找到池姑娘!”
风声簌簌,无人应答。
东宫暗卫除了何必,其他都是如影子般的存在。
李俨理了理思绪,仍旧朝南面走去。
萧琢发现了后山的埋伏,与无意间闯入的池棠和陆七一道离开,行至东禅房时分道扬镳。
这一路上,一直有人暗中随行。
待萧琢和池棠离开后,那人袭击了陆七。
没有袭击去找池长庭的萧琢,却袭击了毫不知情的陆七,可能同后山刺客并非同伙。
将陆七打晕放在树梢,并未伤及性命,他刚才摸过陆七的脉搏,就算没人相救,再过半个时辰,陆七也会自己醒来。
这人所做的只是让陆七消失一段时间。
如果陆七不消失,她会做什么?
李俨耳尖一动,听见断断续续琴声自拐角另一侧传来,像是有人在调试琴弦。
转过拐角,便见到一扇敞开的门,琴音就是从门内传出。
李俨走到门口往里看,一名白衣男子正席地坐在琴桌前,只是琴没放在桌上,而是放在他膝上。
他也并非在调试琴弦,而是用左手随意拨弄着,右手支在右膝上,姿态闲适得有些不羁。
这人李俨虽然没见过,但也猜得出来。
江都琴士秦归,和传闻中略有差异。
秦归似乎察觉到门口来了人,指下一顿,转头望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太守府的侍卫郎?也是来找池姑娘的?”
李俨目光一动:“还有谁来找过?”
“方才有两位姑娘自称池姑娘的身边人,找来这里问过了——”秦归笑着抬手往南面指了指,“一刻钟前池姑娘的确来过,站在门口听了我一曲,便出门往南去了。”
李俨抱拳一礼:“多谢先生!”
秦归微笑颔首回礼。
李俨离开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神采卓然,君子温雅,是名士之姿。
他转身向南,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旋即腾身而起,借着昏黄斑驳的光影遮挡,从方才那座禅房窗前掠过,稍停,转向北去,直奔后山。
秦归毫无破绽。
破绽在陆七身上!
如果陆七没有遇袭,她会循着池棠离开的方向找去,在池棠进入秦归禅房后不久找到她!
暗中那人袭击了陆七,才有了池棠和秦归的短暂独处。
虽然不能证明同秦归有关,也找不到秦归的动机,但不妨碍李俨怀疑他。
何况那个方向已经有两名婢女去找了,他没必要再跑一趟。
方圆十里,山深林幽,破碎的光线已趋朦胧,西面传来的兵器交战声影影绰绰,有一种诡异的宁静感。
池太守的爱女,活着才有价值。
倘若要绑作人质,自然会带到池长庭面前,只要人出现了,一切都好说,但是池长庭那边没有动静。
怕就怕对方有别的打算。
李俨进入山林后,环顾了一圈。
八名暗卫散入其中后,早已不知所踪。
天黑后,这深山野林的,更加难以搜寻。
李俨深吸一口气,拔脚往东面行去。
才走出几步,突然脚下一顿——
对方袭击并藏匿陆七,为的是不让陆七去做什么;那会不会绑走并隐匿池棠,也只是不让她去做什么?
如果是那样——
突然窸窸窣窣一串声在顶上响起。
李俨倏地抬头,正见黑漆漆一团从遮天蔽日的枝叶间朝他砸了下来。
作为东宫太子,李俨受教的从来不是什么舍身取义,而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见到这么个状况,下意识便是一个横挪躲闪。
刚一挪开,便听见“啊”的一声短促惊呼,软软地在他心口挠了一下。
李俨来不及细想,又一个急冲上前,将树上掉落的黑团接在了怀里。
触手是柔滑的衣料,臂弯中娇娇小小的一只,散落的细软发丝拂过手背,轻痒,满怀微甜馨香。
李俨恍惚了一下,匆忙将她放下。
刚一松手,小姑娘便整个儿往下滑,李俨仓促往她两腋一扶——
掌心之下,柔若无骨。
他不由耳根发烫,默默将手往上挪了挪,改为扶住她的双肩,低声唤道:“池姑娘?你没事吧?”
从天而降的池小姑娘好像被吓坏了,落下之后一直闷声不吭,要不是脖子还直着,李俨几乎要怀疑她吓晕过去了。
听他一声唤,池小姑娘终于醒过神来,却瑟缩一下,挣开他的手后退,不小心身子一歪,顿时痛呼出声。
李俨忙将她扶住,低头一看,只见她一只脚好好站着,另一只脚却无力耷着。
“脚崴了?”李俨蹙眉问道。
池小姑娘没有回答,泪汪汪地瞪着双眼,大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刻意拔高的嗓音惊起林鸟两三只,几乎掩去了她语声中的轻颤。
昏暗光线下,杏眸水光莹润,有波光粼粼,小小的身子绷得紧紧的,色厉内荏得教人怜惜。
李俨一面小心扶着她,一面轻软着嗓子道:“别怕……我是、是府君身边的侍卫。”
她眼中波光一定,目光下移,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装束,绷紧的肩线顿时松垮下来,却又存着一丝疑虑:“我见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