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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廷川听闻后骤然身子僵了僵,顾及着郦南溪在场,强行压住满身戾气方才没有反应过大。

八,九个月……

什么样的病症需要拖上那么久方才能够痊愈?

虽说张老太医表现的云淡风轻且也说这病不难治,但他晓得做了大夫这一行的,特别是像张老太医这般在此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遇到生老病死的事情都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免得让病人看到后会心里紧张反倒要出岔子。

重廷川双拳紧握,深吸口气缓了缓方才让自己发紧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西西你稍等会儿,我有些话要和张老太医说一说。”

郦南溪刚才听到自己的病不难治但需要的时间长,却是没有重廷川那么紧张。在她看来,许是肠胃病症这样需要调养的所以慢一些。故而她此刻轻松的道:“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想了想让这样的老人家出屋去不太妥当,她又道:“不然我去里间,你们在这里说?”

重廷川心里正担忧着她,恨不得半点儿也不需要累到她。即便是从这里到里间那短短的路程也不成。

“不必。”他语气沉沉的道:“我们去外头就好。”说罢朝张老太医示意了下。

张老太医暗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里想到他会拉了人到外头去说?外头可正冷着呢。

老人家赶忙道:“国公爷,其实……”

重廷川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老太医被他眼中深沉的忧虑惊到了,想想自己是始作俑者,自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老人家袖着手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站在廊檐下,看着天边舒展的白云,重廷川的心情却如这刚刚拂过的一阵清风一般冷到了骨子里。他半点也没有回头去看,依然遥望着极远方,轻声问道:“张老,咱们相识数载,很多话你都不必遮遮掩掩,直说了无妨。西西,到底是怎么了。”

“哦,这个啊。”张老太医悠悠然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喜了。”

“嗯?”重廷川一时间转不过神来,慢慢的回头看他,“有……喜了?”

“是啊。”张老太医笑眯眯的道:“约莫一个月了罢。”

重廷川静静的看着他,眉目愈发冷厉。

半晌后——

郦南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吼:“张、敬、德!”

这声音听着有些吓人,郦南溪生怕张老太医被那凶汉子给生吞活剥了,赶忙起身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道:“六爷!别急!有事慢慢说!”

廊檐下,张老太医讪讪的笑了笑。

重廷川一脸黑沉的走到门口。视线挪到郦南溪身上后,目光瞬间转柔。

“你怎么出来了?”他伸出大手想要拉她进去,在碰到她的一刹那忽然又有些怯懦了。

——也不知道用力不当的话会不会伤到小的那个。

对着她细瘦的手臂,重廷川左右比量了下,不知将手放在哪里合适。最终轻轻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带进了屋里,“赶紧进屋,若是着凉了可真是麻烦。”

张老太医跟在他的后头踱了进来。

他看着重廷川小心翼翼的扶了郦南溪坐下,又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放妥当,忍不住扶额叹息:“国公爷不必这样紧张。不过是怀个孩子罢了……”

重廷川冷眼扫了过来,冷哼:“不过?”

张老太医蓦地哽了下,继而哈哈大笑,“老夫看的有孕妇人多了去了。不必太过紧张。正常就好。”

郦南溪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一把拉住重廷川的衣袖,紧张问道:“谁有孕了?”

重廷川没回答,只默默的看着她。

郦南溪瞠目结舌:“总不会,是我吧?”

重廷川莞尔,抬手给她捋顺鬓边的发。

郦南溪看他半天不说一个字儿,扭头去看张老太医。

张老太医已经凑着这会儿时间自顾自的磨了点磨。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提笔写药方,“我给奶奶开个方子,安胎用的,平日里多留心些,应当就无碍了。”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郦南溪当真是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看看重廷川,又看看张老太医。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重廷川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重廷川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轻轻把她搂在了怀里,让她靠在了他的胸前。

张老太医余光瞄到这一幕,笔尖顿了顿。

说实话,知晓消息后,狂喜者有之,哀伤者有之。像这样夫妻俩相依相偎不发一语的,倒是第一回见。

……小夫妻俩这样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相处模式,让他莫名生出“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那种感觉。

张老太医兀自哀叹一声,三两下刷刷将方子写完给了重廷川,“国公爷寻妥帖的人去抓药吧。”

张老太医这个时候想起了国公府里的各种事情,当即收起了笑。想想过后,他又补充道:“若国公爷不放心旁的地方,不若去我家里拿药。免得旁人寻到蛛丝马迹,再为难六奶奶。”

重廷川粗略扫了一眼药方,“让万全去吧。就依你所说,到你府上拿药。”

“好。”张老太医说着,抬手将那方子撕了,丢到火盆里,“需要哪些我都记得。只管人来了就成。我亲自配给他。”

重廷川轻轻颔首,与郦南溪道:“这个消息先莫要对外头讲。祖母她们也别讲,郦府、沈家都先别提。过了三个月再说。”

郦南溪有些了解他的意思,“你是怕太太……”

“对。”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当心些终究好点。”

张老太医也道:“头三个月最要紧。奶奶再捱些时候吧。待到胎稳了再告诉旁人也不迟。”

郦南溪想到姐姐还没能保住的孩子,心里愈发怅然。她知道这事儿需得当心些,颔首应了下来。

送走张老太医后,重廷川将这个事情告诉了五个人:郭妈妈,岳妈妈,霜玉霜雪姐妹俩,还有金盏。

这几个人的衷心是毋庸置疑的。他要她们照顾好郦南溪,也要负责将药小心煎好。

“国公爷放心。”霜玉霜雪说道:“以后我们姐妹俩亲自煎药,药渣我们也会处理好。”

“那我就负责奶奶的吃食。”岳妈妈保证道。

郭妈妈和金盏则是负责郦南溪的日常生活。

重廷川这才放心下来。他又问了霜玉霜雪几句,打算着再收几个会功夫处事灵活的婆子来守院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府赶回宫里。

郭妈妈很是欢喜,又不敢在外头表现的太过高兴免得旁人看出来,在关上屋子后方才笑开了怀,不住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金盏在旁道:“妈妈可是不会说话了?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字。”

岳妈妈问郦南溪:“奶奶想吃什么?我给您去做。”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郦南溪一直处于一种欣喜却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情绪里。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多吃点东西,可是真的没有胃口。最大的感觉就是困,想要睡觉。

岳妈妈听闻后就道:“奶奶先谢谢罢,想吃的时候就多吃点。这个时候不拘时辰了,饿了就吃便成。”原先的时候郦南溪上午下午也会添些果子点心来吃,往后她留意一下,添的时候多加些对身体有益的食物就好。

郦南溪将事情吩咐好后就去睡了。晚上重廷川不在家,郭妈妈就和金盏一起给她守夜。

一夜安宁。

第二日是冬至。郦南溪也不知是太过惊喜还是说前一天补眠的时辰太长,这天早晨醒了个大早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安排一天的事务。

将院子里诸事都吩咐下去后,她就换了身衣裳往老太太那边去。

霜玉和金盏跟在了她身边。郭妈妈也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银星拿着今早郦南溪要给老太太的东西跟在后头。

大房的其他人早就到了,梁氏身边跟着重廷晖和重芳苓。吴氏带着重令博因着是大节日,国子监里也放了假。五爷重廷帆就带了重令月一同过来请安。

梁氏奉上了自己给老太太坐的鞋袜,而后是吴氏上前。继而是郦南溪。

早先老太太就听说这袜是郦南溪自己做的,旁的都搁到一旁没提,只说这个“极好”。

郦南溪笑着道:“谢祖母夸赞。”

吴氏本来在老太太跟前也不得脸,倒是没甚反应。梁氏也没甚表示,毕竟她呈上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做的。

只二太太徐氏在不远处凉凉说了句:“六奶奶若只拿一把草过来,想必老太太都觉得是好的。”

这样的日子里听到了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心烦。

这回吴氏都忍不住呛回去了,“二太太若是觉得六奶奶做的不好,您尽管说就是了。可让老太太拿了草当袜……您这主意是不是欠考虑了?”

徐氏说那一句分明是另一个意思,吴氏偏生将她这话给曲解了然后驳回去。

徐氏懊恼至极,刚想要斥责吴氏一番,却已经被老太太摆手止了。

“西西做的是好。你别再多说了。”老太太不冷不淡的与她来了这一句后就转向了刚刚进屋的蒋氏和何氏。

徐氏闷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作,在旁斥责何氏:“下回你做东西用心点。莫要处处不如人!”

二奶奶何氏才刚刚进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徐氏一通呵斥。虽然知晓婆母应当不过是拿她发气而已,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没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去到老太太跟前行礼问安。

梁氏借了拭去唇边茶水的功夫,用帕子半掩着口和身边的重芳苓道:“你看看你二婶,就是十足的不会说话。即便手段再好,话说错了却是要被人诟病。”

她问重芳苓,“你可明白了?”

重芳苓一知半解,没瞧出来刚才那一场争端哪里不对劲。不过老太太对徐氏不悦她倒是看明白了,颔首道:“我知道。”

梁氏稍微欣慰了些,暗道女儿赶紧教一教,往后嫁了人起码少受难为。

正当她想再提点重廷晖一二的时候,眼前行来一人,与郦南溪道:“多谢六奶奶和国公爷相帮。旁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正是七爷重廷剑。

郦南溪晓得他是为了婚事前来道谢,也知晓他口中旁的是说徐氏那些言论。但这婚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毕竟老太太说了要再看看女方如何,因此不能将话挑明。免得到时候不成事的话再落了人话柄。

“七爷太过客气。”她含糊的笑说道:“本是自家人,无需如此。”

重廷剑是看不惯刚才母亲与六奶奶针锋相对,所以过来特意说这么一句。重廷川相帮出乎他的意料。祖母和他说要记得感念兄弟情意,他是记得的,故而特意来此与郦南溪道谢。

看郦南溪没有挑明是什么事情,他暗松了口气,“虽是自家人,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缺的。”说罢朝郦南溪揖了一礼,这才回了二房的位置那边。

听到他们的对话,梁氏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还和重芳苓说要顾及着说话的方式,此刻她也忍不住了,说道:“六奶奶和国公爷好闲情逸致。能够帮剑哥儿想办法,却不肯帮助自家弟弟妹妹。”

即便不知晓他们是帮了重廷剑什么,但想到这个她还是一肚子的气。

晖哥儿想要拜在范老先生门下,重廷川不帮忙。苓姐儿该寻个合适的婆家,他也不出手。反倒是去相助二房那个重廷剑。

梁氏心里不高兴,脸上就显出了些。

郦南溪不去理会梁氏的夹枪带棒,寻了蒋氏和她说起了今日膳食之事。

不多时老太太说乏了,众人就起身告辞。

重芳菲这次倒是没有留在最后叫郦南溪了。她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路过郦南溪,冷冷说了句:“东西他让人还回来了。看你们做的好事!”说罢一脸愤恨的甩袖而去。

郦南溪当真是不明所以,就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重芳婷上前来挽了她的手臂和她一同往外行,悄声和她嘀咕:“五姐姐当初不是想让六奶奶帮忙送东西给梅二公子么?那日家里宴请的时候,她把‘谢礼’给了二公子。前几天人家让人送回来了。”

前几次重芳菲寻郦南溪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是避开旁人的。郦南溪没料到重芳婷知道,奇道:“你如何得知这事儿?”

“当然是不小心知道的。”重芳婷并未向她隐瞒,坦然的道:“我和五姐姐同在一个院子里,很多事情即便她想要避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

旧宅占地比国公府小,人口却比国公府多,因此二房的嫡女庶女俱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重芳菲和重芳婷的屋子离得并不远。

听了重芳婷的话,郦南溪忽然想起来当时梅江影说过,他是跟了梅江毅到后院来的。他们去到国公府看重芳柔那事儿的时候,梅江毅好似匆匆忙忙在塞什么东西。或许就是重芳菲送的?

不过,东西既然已经还回来了,倒是没甚大碍。梅江毅那边能看的分明也好,免得和重芳柔那事似的,一步步下去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重芳婷本是看郦南溪对重芳菲那些话一知半解特意提了句。见郦南溪明了,她就没再提起这茬,转而说起了旁的,问道:“不知江南过冬至节和咱们京城有甚不同?”

“吃食不太相同罢。”郦南溪说着,与重芳婷一同往前行去。

到了半途中,重芳婷要转向她们的雪莲院去。郦南溪则往中门而行。

今早折腾了这么会儿,身体有些疲累。她就没亲自往木棉苑去,而是让郭妈妈带了给梁氏的鞋袜送到那边。她则回到屋子里小憩了会儿。

不多时,郭妈妈回来了。看郦南溪问话,就愤然的道:“奶奶幸好没去。太太今儿也不知道气什么,竟是有什么火都往我身上撒。一会儿说那鞋子样式不好,一会儿说那绣花太老气。合着咱们送去的东西就是最差最入不得眼的?”

岳妈妈正在旁边给郦南溪端汤喝,闻言笑道:“您可别生气。和她置气做什么。你瞧我。我弄来的东西被她贬的一文不值,我还不是照旧该怎么就怎么?随她吧。不理会就是。”

郭妈妈一想,还真是这样,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郦南溪歇了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就让人开始准备午膳时候的吃食。

羊肉是一早就炖上了,这个时候还没关火,一直焖着就好。饺子已经调好了馅儿,面也已经和上了,只等着人到齐了就开始包。郦南溪还要做一个赤豆糯米饭,赤豆若是做的晚了就会夹生,到中午熟不了。如今时辰差不多就赶紧让人蒸上。又看了看中午的菜式,将荤素搭配瞧了瞧,撤了几个油腻的菜式,换上了几个更为清淡的。

岳妈妈在旁解释道:“奶奶这个时候一点荤腥都不沾也不太好,多少吃一些。”

郦南溪笑道:“等下还有羊肉汤要吃。如果再弄太多肉食的话,怕是一下子没法克化,反倒要积了食。”

岳妈妈想那羊肉炖的绵软透烂,等会儿郦南溪若是能喝点也好。更何况今日炖汤用的肉不膻不腻,想必味道也没那么重。

金盏在旁说道:“妈妈您别信奶奶.的话。等会儿奶奶说不得就嫌羊肉不好吃不吃了。我还记得昨儿晚上奶奶说这羊肉汤是炖给国公爷吃的,国公爷可是晚上才回来呢。”

岳妈妈一听,赶紧让厨里再添两个荤菜去了——不拘是哪个,奶奶只要有其中一种能入口多吃点,那也好啊。

郦南溪就去赶金盏:“去忙你的罢。再这样下去,中午我要吃二十多道菜了。”

金盏不退下去反倒往她身边又靠了靠,“婢子不走。国公爷说了,要时时刻刻照看着奶奶,半点也不能有闪失。”

“那你听国公爷的还是我的?”郦南溪佯怒。

金盏想也不想的就道:“往常是听奶奶的。可是关于这样的事情,还是听国公爷的。”

郦南溪听了直叹气,旁边郭妈妈乐呵呵的笑。

说着话的功夫,婆子来禀,说是五爷带着二姐儿来了。

“五伯也来了?”郦南溪听后赶忙惊喜的往外行去。

石竹苑的门口,重廷帆和重令月手牵着手,旁边站着古妈妈。

现在的天气愈发冷了一些,重令月的小脸都冷的有些发红了,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口中还在不断催促着:“爹爹来呀,我们一起进去呀。”

重廷帆就俯身和她说着什么。一抬头看到郦南溪过来,重廷帆朝她温和笑了笑,歉然道:“合该我送她进去,却劳烦六奶奶亲自迎出来了。”他晃了晃重令月抓得紧紧的小手说道:“她非要拉着我过去,我和她正说着。”

“既是月姐儿让五伯一起来,那就一起罢。”郦南溪道:“人多了热闹。”

重廷帆欲言又止,想着怎么和她说起来重廷川不让他进院子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呀!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扯着嗓子叫的男童声音,郦南溪十分熟悉。分明就是重令博那臭小子。她循声看了过去,果然见到重令博正和吴氏往这边行来。

重令月没想到会遇到重令博,弱弱的喊了声“哥哥”,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吴氏,轻声道:“母亲。”

她不安的搓着手,过了片刻,缩到了重廷帆的身后站着。

吴氏刚才一直在喊重令博,想要将他叫住。没料到他居然跑到了这个地方来。

看到重令月不时的偷看郦南溪、重廷帆含笑望着郦南溪的样子,吴氏气不打一处来,撇了撇嘴哼道:“也得亏了博哥儿来这一趟。他不过来,很多事情我都还瞧不见呢。”

郦南溪听闻这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重廷帆却脸色瞬变,低声轻喝:“乱说甚么!”

“我哪里乱说了?”吴氏辩驳道:“你看你们,明明应该阖家团圆的时候,你们跑到了这个地方。若非博哥儿非要来这里一趟,我恐怕都没法知道五爷过节的时候是在哪里。”

重廷帆愈发不耐烦,抬手打断了她,“我不愿和你争吵。就此打住。你愿意做什么,尽管去,我不拦你就是。只一点,别来这边撒泼。”

他对郦南溪说话的时候好声好气的,刚才吴氏可是远远看到了。如今对着她的时候却是这副模样……

吴氏本就不是个性子和软的,闻言怒了,扯开嗓子喊道:“重廷帆你个吃里扒外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样给我脸色看!”

说罢,她止不住火气,对着郦南溪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好生待在自己院子里得了,乱跑什么!”

重廷帆气狠了,抬手想要给她一个巴掌。刚要往前,却踉跄了下没能前行,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拉着重令月的小手。

郦南溪本想着看在重廷帆的份上不去理她,哪知道被她牵扯进去。她也不是任由人搓圆捏扁的,听闻后便欲开口。

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反驳的时候,旁边响起了男童的叫声:“大过节的,你怎么乱说人啊!有话好好说不成?六奶奶怎么得罪你了,非要在这边乱喊?”

谁都没料到重令博会帮忙,闻言都看了他一眼。

重令博没有发觉到。他小眉头紧紧皱着,不悦的抬头望着吴氏,小手背到身后,“你看你,过个节还不让人安生,胡乱叫个不停做什么。”

吴氏也没想到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儿子会这样说她。愣了下吴氏反应过来,上前拍了重令博一巴掌,“你小子,反了你了。”

她平日里很疼重令博,有求必应,连句重话都没有。如今气极之下才打了这么一下。

重令博从没在她手里吃亏过。头上一疼,嗷的叫了声,他捂着脑袋跳脚:“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吴氏看他和自己犟嘴,愈发生气,“我打你这么了?老六他们两个揍你还罚你,你都不说什么。如今我不过碰了你一下,你就来跟我吵?”

“那时候我挨罚是应当的。你没瞧见六奶奶那时候昏迷醒不过来?”重令博气极,扭头道:“哦,对了,我当时罚跪的时候你不也没来看我,自然不知道六奶奶当时病得重。”

说到这个,吴氏心里十分气愤。当日重廷川因郦南溪被推下假山昏迷,踹得她腿骨受伤,躺了好长时间方才缓过来。哪里是她不来看儿子?分明是没办法来看他!

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结果倒好,她疼他宠他,他不念着她的好。那六奶奶罚他还不给他好脸色,偏他还帮六奶奶说话。

吴氏恨极,甩手就走,说道:“你既然觉得这里好,就在这里待着罢!我不管了!”

重令博朝她背影扮鬼脸,“不管就不管!我还、还……”

后半句接不上了,他左右看看,指了重廷帆道:“我还有我爹在这儿!”

吴氏脚步顿了顿,扯着嗓子怒骂了几句。

虽然她走的不算快,但因没有回头,终究还是渐渐远离。

吴氏一离开,重令月就从重廷帆身后跑了出来。她悄悄看了看重令博,上前小心的说道:“哥哥,我们要去六奶奶那里包饺子,你一起来吧。”

重令博本来不过是一时气话和吴氏争吵。吴氏走后他也有些心虚,觉得在石竹苑这里杵着不太妥当。磨磨蹭蹭想走,面子上又拉不下来。

如今听重令月邀请他包饺子,他小脸一扬,哼道:“小爷才不稀罕包饺子。小爷是吃饺子的。”

郦南溪在旁凉凉说道:“你忘了六爷是怎么拍你的了?”

重令博想起来他自称“小爷”时候重廷川那挥手的可怕样子,摸了摸脑袋。四处瞅瞅,没发现重廷川身影,他叉腰哈哈大笑。

“国公爷今儿要陪着皇上祭天!你别糊弄我!他根本回不来!”

“是回不来。”郦南溪念着他刚才帮她,不知怎么的,被这个臭小子帮了一帮,心里觉得还挺受用的,就道:“我这里饺子多,花样儿也全。你不如过来帮忙吃一吃,免得到时候太多吃不完。”

听她说的委婉,重令博有点动心了,“你这儿有新奇的吃法?”

“嗯,有放荸荠和玉米粒的,是南边儿的吃法,你可能没尝过。要不要来?”

“好吧。”重令博两眼放光,脚已经在往里迈了,口中却是说道:“看在你这里东西太多,人又太少的份上,小爷……嗯,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吃掉一些。”

旁边金盏凑趣道:“还真要劳烦二少爷了。”

重令博微笑颔首,“好说好说。”

重令月看哥哥进去了,就拉着重廷帆一起过去。

“五伯也一起来罢。”郦南溪道:“您在的话,还能帮我看看博哥儿。不然的话,他若是在我这里掀翻了天,我可制不住他。”

重廷帆知晓,重令博明显听郦南溪的要比听他的多,郦南溪这么说不过是想邀了他进去。

若是以往,他定然还是拒绝的。不过想到刚才郦南溪语气和软的让重令博进院子的情形,他那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回头环顾四周,看了看这疏朗大气的国公府,重廷帆终是笑了,与她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劳烦六奶奶了。”

说罢,他牵了重令月的小手,一同往里行去。

重令博在旁的地方能闹腾,但进了石竹苑里,他还是颇为规矩的。

——任谁在一个院子里抄了好些天的经书,往后到那个地方,都会不由自主的心里生出一点别样的“感情”来。

他看重廷帆和重令月都帮忙包饺子了,又看重令月包揉的面团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依然得到了郦南溪的表扬,这就有些眼馋。

后来郦南溪再次“不经意”的让他来帮忙包饺子的时候,他就趁机坐了下来,跟着秋英慢慢学。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规规矩矩的,后来不知道是重令博先用面粉抹了一把重令月的脸,还是重令月不小心把面团掉到了重令博的鞋子上黏住了。总而言之,两个孩子就恼闹了起来。你一下我一下的,最后两个人都闹了大花脸。

这顿饭迟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吃上。

煮饺子的时候,钟妈妈和银星带了孩子们下去把脸上手上洗了,还把他们头发上的面粉给擦拭干净。待到饺子煮好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桌前准备用膳。

郦南溪一直没太有食欲。不过,孩子们显然胃口很好。

重令月偏爱带点甜味的荸荠玉米饺子,重令博虽然是为了饺子来的,其实更爱吃羊肉汤。

看着孩子们吃饭吃得香,郦南溪觉得自己胃口也好了不少,吃了半碗赤豆糯米饭不说,还喝了小半碗的羊肉汤,除了菜蔬外,清淡的鸡胸肉与冬瓜排骨也用了些。

重廷帆临走前,郦南溪让人备了个食盒让银星给他送过去。

重廷帆自然是婉拒。

可重令博不乐意了,里面有他的最爱羊肉汤呢,于是扒着食盒不肯让重廷帆放回去,“爹,我要吃羊肉汤!羊肉汤!”

重令月今天在这里过得开心,性子也活泼了许多,主动和重廷帆道:“爹爹,我想吃饺子。”

孩子们一开口,重廷帆就心软了,有些拿不定主意。

郦南溪赶紧让银星提着食盒先去绿萝苑那里,又和重廷帆道:“都一家人,客气什么。往后我这边若是没时间开火做饭了,还指望着去五伯那里蹭饭吃呢。”

她说的自然随意,重廷帆想了想,终是不若之前那般坚持了,颔首道:“六奶奶能来,自然欢迎。”想了想又道:“待我在家的时候罢,专程招待你。”

重令博一听羊肉汤保住了,心情甚好,小手一挥道:“不怕不怕。你不在家还有我呢。看在羊肉汤的份上,下次我请六奶奶吃猪肘子。”而后他很认真的与郦南溪道:“猪肘子可好吃了。”

郦南溪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好。下次你别忘了就成。”

“没问题。”重令博拍拍胸脯。

送走了他们后,郦南溪回到屋里歇了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发现屋里没有点灯,就起身想要唤了人来燃上。结果刚一动身子,就发现自己小腹侧边有个脑袋。登时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莫慌,是我。”重廷川的声音在旁响起。紧接着是脚步声,不多时,他已经走到桌边将蜡烛点上了,“我看你睡得好,就没让人点灯,免得有亮光扰了你休息。”

郦南溪还有点惊魂未定,“六爷这是做什么呢?”

重廷川顿了顿,“吓到你了?”

郦南溪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一醒来黑咕隆咚的发现肚子旁边有个头……

任谁都没法镇定好么。

重廷川欲言又止,有心想要解释,可又觉得那些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但看小丫头没等到答案气得面朝墙侧躺过去了,他心急下终是说出了答案。

“我不过是想听听小家伙的动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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