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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过后,书生的星光仍在刑狱门前闪耀,将黑夜照的通透。
可阿刁和李三思的刀光却变得十分暗淡,刀锋之下的气息亦逐渐减弱,带着几分莫名的枯死之意。
二人合刀而战,皆以五境刀意朝着书生的星光领域猛烈斩杀,原以为可以击退将自身境界压制在五境内的书生,却不想刀意呼啸而去之后,很快便被星光之中蕴含的至强力量给击退而回。
那片星光犹如天幕降世,落于黑夜之中,将书生护住,几乎不可催折。
哪怕阿刁和李三思用尽了全身真劲,合刀之时发挥出的战力已经超越了二人往日里的巅峰状态,也无法撼动那道星光分毫。
而从始至终,书生都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攻击的姿态。
任凭二人刀势来袭,他只选择静望。
最终,当阿刁和李三思体内真劲衰竭,再也无力挥出下一刀之时,天,也渐渐亮了。
不知不觉,一夜时间已经过去。
阳光当空而落,洒在刑狱正门前,掩去了二人残留的刀芒,却无法遮住那一片星光。
书生沐浴在星光之间,面无表情审视着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阿刁和李三思,随后说道:“虽共同出刀,却还是各自而战,所发挥出来的战力确实要比往日里更强一些,但也有限,完全没有达到合刀之术的标准。”
此话刚落,阿刁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挑起笠帽沉声问道:“正是因为达不到,所以才需要你来教,而且我们连合刀之术都弄不明白,让我们怎么练?”
说到这里时,阿刁忽然想到了昨夜大祭司所说的规矩和礼数问题,心想我这些话有理有据,应该不算是无礼吧?
他心中有些忐忑,但好在书生没有计较,只是微微昂起头,平静说道:“合刀之术没有心法,没有招式,也没有任何的参照,就看你二人能不能在战斗中打出最完美的配合来,关于这些,我没法教你们,只能做你们练刀的目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就以我为标准,用最强的刀术,发挥出最持久的战力,然后将我保持在五境巅峰状态的体魄给击溃,如此,合刀之术才算是小成?”
“小成?”
阿刁有些崩溃,随后问道:“击败五境巅峰状态的你只算是小成?那何为大成?”
书生说道:“五境体魄被击溃后,我便会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半神之境,等到你们攻破了我的半神之身时,才算合刀之术大成。”
说到这里时,书生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阿刁和李三思,很快补充了一句:“越境杀人,才是合刀之术的最终奥义。高总管虽创立了合刀之术,可却始终无法找到可以与之并肩出刀的同伴,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为战。但凡有一人能与之一起出刀,哪怕那人的实力并未破道弄神,他们联手而起的合刀之术,也会有与六境人神一战的实力。而若是等到他们各自去向六境之后,利用合刀之术的特殊性,甚至有与七境圣人一战的资本。”
这句话刚一落下,刑狱门前便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合刀之术的强大和可怕已经超出了阿刁和李三思的想象。
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片刻后,阿刁问道:“你恢复的怎么样?”
李三思咽了一口口水,他抖了抖手中大刀,说道:“尤有余力,要继续吗?”
“当然!”
阿刁拖着古刀直起身来,眼神中重新燃起斗志:“合刀之术若真有大祭司说的那般强大,谁不想拼死去练呢?”
“那就,拔刀?”
“拔刀!”
话音刚落,二人便同时狂笑出声,双刀骤起,再次携带无穷斗志,以及狂躁不安的刀意朝着大祭司身处的那片星光斩落。
只是很快,他们便再次倒飞而回,沿途各自喷吐着鲜血,坠落在刑狱门前。
李三思的那把大刀已经脱手,顺着阳光倾斜的角度跌落在一边,刀身虽仍完整,但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刀锋之下,已经出现了数不尽的刀口,斑驳的裂纹也快速的爬满整片刀身。
看这把刀如今的状况,只怕再出手一次,它便会彻底断裂。
所幸,它的主人比它更近一步倒下,已无出刀之力。
阿刁手中虽然还紧紧握着那把古刀,但是刀锋下的凛冽气息也已经彻底散尽,就连刀光都变得暗淡起来,他同样散失了所有战斗力。
只是笠帽遮掩下的瞳孔深处,却还藏着数不尽的战意。
书生仍旧毫无所动,似天神一般沐浴在星光之间,冷眼望着倒地的二人。
片刻后,他终于将手中那本古籍放回到腰间,眼中的光色也渐渐趋于平和。
确定阿刁和李三思无力再起身之后,他开口道:“今天到此为止,夜里我会再来。”
说完他便转身而起,踩着星光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阿刁和李三思在原地各自沉默,相顾无言。
书生离开刑狱之后,便直接去到了唐国城门前,继续站在城墙外围的苍茫大道之间仰望苍穹。
此时日头渐起,城门已大开,来往的人潮很多,可人来人往间,却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一袭青衫。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眼眸间的星光之下,渐渐出现了微弱的黑白之光。
那道黑白之光并没有多么强烈,和他眸间的星光比起来,更是犹如萤火比皓月。
可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和气息,却要比那一幕星光强大的太多。
书生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眼眸中的变化,他依然静立,并未有太多动作。只是将左手覆在身后,握紧了双拳,似是将人间气运死死抓紧。
右手则轻轻拍打着腰间的那本古籍......古籍在微风中摆动,似乎随时可能翻开到新的一页。
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书生忽而心有感触,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对着洒落的阳光,当空吹过的暖风说了一句话:“人间之师,人间之师,夫子啊夫子,你留下的担子,真的好重。”
声音随风飘散,渐不可闻。
可此时身处人间之外的老夫子却像是听到了书生的叹息,他摇头失笑,随后抚弄着额角的长须,自顾自叹道:“真以为夫子是那么好当的?不吃点苦头,又如何能登上顶峰?”
本在静思调息中的唐帝不知何时走到了夫子身边,他忽然开口道:“我能感觉到,唐国顶空之上,我的帝皇紫气忽然有了衰弱的征兆。夫子,是否,唐国有危险?”
夫子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的帝皇紫气衰弱了,而是有一股书生气变得更加强大,压了你一头......”
“书生气?”
唐帝有些疑惑,刚想问个清楚,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挺直了身子,眼中紫气翻滚,随后问道:“是大祭司?”
夫子点了点头,笑道:“书生变强,也是能杀人的,往后的十年,人间,可就靠他了。”
此话刚落,夫子便又走到了结界边缘处,隔着那道朦胧的结界光色望向了峡谷之外,发现几乎已经见不到王国之滨的那些将士们了,想来都已经去向了两界的交界处,正在全力攻破人间结界。
夫子却并不担心,因为人间已经有了新的夫子。
虽然还远没有自己这般强大,暂时无法将人间的重担完全扛下。
但与那道结界一起守护人间十年,却也是可以做到的了。
心念至此,夫子忽而将双手背在身后,瞳孔深处黑白二色大放光芒,几乎将结界内的空间完全占满......随后,隔着两界的距离,夫子向人间的那位书生传了一句话:“若再无恐惧,便试着将自己的命运往前翻一页,登顶之路,或许便会出现在你脚边。”
声音响在峡谷内,却出现在唐国的城门前,响在书生的心里。
书生低头沉默,望向了腰间的那本古籍。
他犹豫了很久,心中有些不安,但最终,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伸手捏住了清风中飘动的那一页纸,将其固定在正中位置......这一刻,他眼眸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已经有了往外扩张的趋势,星光逐渐被黑白二色掩盖,气息亦逐渐深沉。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的右手开始用力,想要将那一页纸给翻动过去。
可轻薄的纸张在这一刻却忽然多出了无数的重量,下落的速度亦变得无比缓慢,似是带着极大的抵触力。
书生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神情之间出现了一丝不安情绪。
就连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似是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这一生,读完了人间所有的书,看遍了人间大多气运,世间事几乎全都在他的星光笼罩下,大道间的规则亦在他的掌控之间,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可以与夫子并肩的强大人物,却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他可以手握别人的生死,掌控别人的一切,却连记载着自己漫漫前路的那一页薄纸都不敢翻过。
从前的他是伟大的,至少在唐国所有人心中,他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可在他自己看来,他其实一直都是懦弱的。
他的恐惧一直压制着他的内心,以至于只要一天没有达到夫子那样的高度,他便无法真正做到顺心自如,整日只能在彷徨和担忧中度过。
他翻遍天底下所有的书,只是希望能够在书本中找到掌控命运的答案和钥匙。
直到后来,他几乎已经能够看到所有人的命运和去路,将世间一切都尽收眼底,可对自己的命运依然一无所知。
他仍旧不敢翻开古籍中的那一页,因为他害怕看到关于自己命运的审判是一种悲剧。
因为已经足够强大,所以愈发珍惜现在的一切。
那样的恐惧压制了他很多年,直到某一天,他从夫子口中得知了天选之人即将入世。
若是能在天选之人的身上寻求到一份机缘,那么自己便再无所虑。
所以当唐帝尚未成圣的那时起,书生便出现在了唐帝身边,陪他一路成长,逐渐壮大,打下了大唐帝国,也成就了圣人的佳话。
后来唐青出世,带着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来到了这个人世间,书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以在唐青懂事之后,书生便又出现在他的身边,似很多年前陪伴唐帝一般,陪在了唐青左右。
陪他读书,与他说话,将自己的本命星光赠予他,助他拜走人世。
一切的一切,只是想惹上唐青的机缘,只要天选之人的命途之间有自己这一道身影在,那么自己命运的归途,就算没有多完美,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后来在在昆仑城的那片荒原之间,夫子突然出现了。
他收下了唐青为徒,以更大的机缘将书生的那份机缘给覆盖,斩断了二人之间的绝大部分联系。
自此,书生的恐惧和不安再次将其环绕,他自身的命运,再次陷入了未知之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生活在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不安之中。
只是此时,当夫子离去,圣人不在,唐青也还在遥远的天地神院读书时,人间的重担,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知晓天下,并不能够将重担扛起。
唯有知己知彼,才能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所以若想登上夫子所在的那座顶峰,将其留下的担子一肩挑起,将守护人间的那道最后的结界保护好,唯一的办法,便是先将自己的命运看穿。
看穿了自己,才能看穿世界的本源,对书生而言,这个世界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未知和遗憾。
那时的他,或许还是比不上夫子,但却也相差不远了。
此时,唐国城门前,书生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夫子的话,心绪渐渐放平。
他瞳孔中的黑白色异芒几乎已经将星光完全覆盖,只留下淡淡的银辉仍在闪耀。
下一刻,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对着飘散的暖风说了一句话:“碌碌一生,尽活在别人的命运当中,不想到头来,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的态度,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清醒的死去,总好过糊涂的活着。”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将古籍中的那一页给翻了过去。
书生低头看了一眼,那一页中,是关于对自己命运的审判。
他凝望着,沉默着,气息逐渐深沉,身姿仿佛定格,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瞳孔中的星光却在这时终于彻底散去......左眼尽黑,右眼纯白,两道光晕直入苍穹,带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
唐国顶空之间的帝皇紫气在那道黑白二色异芒的穿行之间尽数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王国之滨峡谷间的唐帝感知到了帝皇紫气的离去,不由得震惊道:“大祭司他......”
夫子目光怅然得望向了峡谷之外的某个方向,随后幽幽叹了口气:“他这一次的选择,我很满意。也幸亏,人间有他。”
唐国城门前,书生似乎是听到了夫子的低语,他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后将目光自古籍之间挪开,自语道:“夫子,现在,我是否可以与您并肩?”
“自然是可以的。”
夫子的声音在书生心中响起:“你若不愿离开这个人间,我也不会怪你。那道结界,应该可以撑到唐青长大。”
书生笑了笑,摇头说道:“您应该也没这个信心吧?不然也不会一直暗示我在这十年内守好人间,想来我若不去,那道人间结界根本无法支撑十年的。”
夫子沉默了半晌,没有回话,似是已经默认。
书生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这个话题,用一种沉闷到了极点的语气说道:“夫子,我该走了。”
“可先登山观望,不用太着急。”
“还是一步登天吧。”
此话刚落,书生便忽而转身,隔着那条苍茫大道朝着唐国主城看了一眼,万千繁华,许多人家,尽皆映入眼帘。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生活了数十年的唐国。
这逍遥了数万年的人间。
值了!
心念至此,他便松开了手中那本已然翻开的古籍,任凭其随风坠下,落地时便已成飞灰......那便是他的命运。
随后他便昂首向天,数万年人间画面自识海中一一而过,最后尽数化作一抹愁绪消散。
他不再犹豫,双手随即覆在身后,青衫伴随着黑白二色异芒升入高空,朝着遥远的苍穹之边飞去。
有那么一刻,他回头朝着这处人间大陆看了一眼,大道规则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命运规则皆与他相伴而行,周围风声烈烈,伴随着一阵来自人间各处的恭送声,他飞向了那道守护人间的结界边缘。
直到此时,隔着那道有着朦胧光色的人间结界,书生这才看清楚那来自异世界的无数嘴脸。
王国之滨的战士们悍不畏死的往结界冲撞,相对于那道结界而言,每一个人所带来的冲击力都十分的微不足道,可当成千上万有着圣人修为的战士共同冲撞时,还是让这片苍穹,这个结界,都有了微微的晃动。
书生静望着这一切,随后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样的攻势,不要说是十年,便是一年都不一定能守住吧......夫子啊,你是早就把我当成最后的底牌了吧?”
此话刚落,书生再次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我与人间同在。”
说完他便挺直身子,青衫融入了黑白二色异芒之间,随后便似冻冰消融一般,彻底融化在了这顶空光色中。
而在那一刻,那道人间唯一的结界中,黑白二色异芒一闪即逝,其间所传来的威势要比之前强上太多。
一股浓郁至极的书香味突然出现在此,伴随着一阵响亮的传颂之音,将人间护住。
与此同时,结界另一头,自由王国的战士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逼退,无论他们如何冲杀,也无法靠近结界分毫。
王国之滨的主城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怅然若失的声音:“原来,人间不止有一位夫子......”
峡谷结界中,老夫子望着峡谷之外的光色,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之下,渐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情绪。
隐有一股忧伤藏于其间。
站在老夫子身后的唐帝隐约间猜到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朝着人间结界所在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恭送孔先生。”
正在调息的其余四位圣人也突然间感到心神不宁,他们同时起身,面色凝重的顺着唐帝的视线望去......所见不可得,只觉得似乎失去了某个很重要的人。
无人说话,像是沉默的默哀。
自由王国的黄沙之间,正在赶路的高之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识海中弥散而出的那一抹本源星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很没来由的情绪,让这位心性极其骄傲的高总管很是不安。
但很快星光便重新藏于识海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便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只当是心忧陛下时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小花一路走走停停,偶尔会抬头朝着天上看一眼。
巨大的驴眼中不见了往日里的嘻嘻哈哈,却藏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遗憾之色。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天地神院藏书楼中,正在读书的唐青忽然抬起了头,眼眸间星光一闪即逝,随后心中忽然升起悲苦之意。
他捂住了胸口,心头的悲伤难以自抑。
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或是,难以割舍的某个人。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将识海逐渐放空,似乎这样才能掩盖心头的那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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