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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地大,皇权最大,皇子公主虽然没有官职,但他们的身份在那儿,谁要是得罪他们,仅凭“不敬”二字,皇子公主便可降罪于臣。当然,大部分皇子公主都不会为一点点小事就与臣子计较,皇室子弟尤其重视德行,一个不慎被臣子、御史弹劾失德,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苏锦又如何看不出寿宁长公主只是在故意刁难她?
身为武英侯夫人,苏锦可以不跪,可以与寿宁长公主闹到帝后面前讨个说法,问题是,苏锦没有帝后一定会偏心她的把握。寿宁长公主当初可是立了大功,又与正德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关系皇家的颜面,即便帝后知道她们母女是冤枉的,帝后愿意公然给寿宁长公主没脸吗?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帝后出面调和,让苏锦给寿宁长公主认个错。
左右都是认错,与其闹到帝后面前给帝后添堵,不如自己受些委屈,事后传到帝后耳中,还能捞个忍辱负重的好名声。
苏锦就不信了,这事传出去后,寿宁长公主的名声会没有影响。
苏锦拉着女儿一起跪了下去。
阿满很委屈,再看郭琳,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新伙伴了。
华氏还想再为苏锦求情,寿宁长公主却护送“受伤”的女儿离开了。走远了,寿宁长公主回头,望着苏锦母女跪地的身影,她得意地笑了。苏锦让她不好受,她就让苏锦吃些苦头。
寿宁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知道主子斤斤计较的脾气,没人敢劝说。
“妹妹且忍一忍,我这就去求见皇后娘娘。”华氏屈膝蹲着,低声对苏锦道。
苏锦忙道:“算了,你去告状,回头那边又要记你一笔。”
苏锦再精明,都是市井出来的小妇人,论朝堂局势,她看得远不如华氏清楚。
华氏别有深意地看着苏锦,轻声道:“水满则盈,妹妹可懂?”
苏锦一怔。
华氏笑道:“妹妹等我就是。”
说完,华氏领着一双儿女前往行宫中央去了。
苏锦望着华氏的背影,不禁深思起来。苏锦没读过什么书,只跟沈复学了《千字文》,能写字认字,但苏锦小时候喜欢听戏,水满则盈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苏锦忌惮寿宁长公主,是因为寿宁长公主乃正德帝面前的红人,现在华氏暗示寿宁长公主是将要溢出来的水,难道……
短短的一瞬间,苏锦想到了很多过河拆桥的故事。
“娘,我腿疼。”
耳边忽然传来女儿的声音,苏锦回过神来,就见阿满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苏锦不怕这点委屈,可她心疼女儿,想到华氏的提醒,苏锦心一横,伸手就将女儿扶了起来。
阿满舒服了,见娘亲还跪着,她也过来扶娘亲。
苏锦笑道:“长公主罚娘跪一个时辰,没有长公主的允许,娘不能起来。”
阿满很生气:“我没有推她!”她只是轻轻碰了郭琳一下,凭什么长公主要罚娘亲跪?
苏锦趁机教女儿:“皇子殿下、公主殿下都是贵人,贵人受了委屈,就可以惩罚让他们受了委屈的人,阿满虽然不是故意的,可你确实碰到了郡主,给了郡主惩罚咱们的把柄。所以啊,以后阿满再见到贵人,一定要敬着远着,别给他们理由惩罚你。”
阿满似懂非懂。
那边华氏走了两刻钟左右,终于来到了皇后殿外。
听完华氏的讲述,皇后皱眉道:“小孩子玩闹,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何至于罚跪?”言罢,皇后立即派人去宣苏锦母女。
一来一去,苏锦总共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影响走路。
皇后好好宽慰了苏锦一番,还赏赐了祛瘀的御用膏药给苏锦。
苏锦托着皇后赐予的膏药,与华氏对个眼神,心里突然一片敞亮,她还以为寿宁长公主多厉害呢,原来只是一轮即将缺牙的满月罢了!想想也是,得了别人的恩惠事后回报是应该的,但如果施恩者仗着那点恩情洋洋自得,任谁都会受不了,更何况稳坐江山的帝后。
用半个时辰的跪罚换来这个认识,苏锦一点都不想再与寿宁长公主计较了。
但苏锦还是很生气,气萧震,如果不是萧震在外面招惹了烂桃花,她会被人盯上?
若萧震肯与她做真夫妻,寿宁长公主确实该嫉妒她,可萧震碰都不肯碰她,苏锦岂不是白被嫉妒了?
回到萧震的那座小院,苏锦越想越堵得慌,既然萧震把话说得那么死,什么来生再给她做牛做马,那她还当这个武英侯夫人做什么?不如早早散伙,她继续当包子铺的老板娘,一边抚养女儿一边物色新的夫君人选,萧震爱打光棍就打光棍,爱娶谁就去娶谁!
苏锦是真的不想跟萧震过了,当初她使计嫁给萧震,一是因为知道萧震对她有情,二是因为苏锦相信自己能扭转萧震的傻想法。然而事实证明,萧震宁可当一辈子和尚也不愿意违背兄弟情义,这样两人再在一起,有何意义?不如彼此成全。
有了决定,苏锦也不生萧震的气了,暂且再忍几天,只等回了金陵,她立即跟萧震摊牌。
萧震陪正德帝在外狩猎,下午才回来。
武英侯夫人被寿宁长公主罚跪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行宫,所有遇见萧震的人都会多看他两眼,但没有人傻到亲口告诉萧震这件事。萧震心里想着家中的小妇人,与他置气多日的小妇人,并未留意那些异样的目光,直到傍晚回了小院,才从徐文口中得知此事。
萧震怒发冲冠,即便皇后为苏锦做主苏锦只跪了半个时辰的事实,也没能让他的怒火减轻半分。
看眼后院,萧震转身就往外走。
徐文不禁追上去,急道:“天色已晚,侯爷还想去哪儿?”
萧震边走边沉着脸道:“去找长公主。”
萧震不会打女人,但他要让寿宁长公主知道,他萧震便是瞎了眼睛也不会看上她,他要寿宁长公主趁早死了那令他作呕的念头。等到明早,萧震还会参寿宁长公主一本,请皇上给苏锦一个公道。
“夫人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侯爷还是先去探望夫人吧!”徐文实在怕了自家侯爷这暴躁的脾气,自知劝服不了侯爷,他聪明地劝侯爷先去后院,夫人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稳住侯爷。
萧震没脸见苏锦,他给不了苏锦想要的,却连累她被寿宁长公主惩罚。
萧震还是想先去教训寿宁长公主一顿,但两人刚走到门口,阿满踏着夕阳来前院找爹爹了。看见萧震站在门口,阿满还以为爹爹刚回家呢,立即大喊一声,颠颠地跑了过来。
萧震只好先去哄女儿。
阿满白日里受了委屈,当然要跟魁梧的爹爹告状,指着膝盖诉委屈。
女娃娃稚嫩的控诉与委屈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萧震的心。
他不但连累了苏锦,还叫阿满跟着受苦了。
“娘膝盖都青了。”这才是阿满最生气的,娘亲上药时她都看见了。
“爹爹快去看看娘。”阿满拉着爹爹的大手道,她生病的时候,就想爹娘都在身边陪她。
萧震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更关心苏锦的伤势,所以他任由六岁的女儿将他拉去了后院。
苏锦靠在榻上默默地算账呢。
她就一家猪舍、一家苏记,两处的账目苏锦心算都能算出来,上次摆一堆账目只是做样子给萧震看罢了。听见女儿拉了萧震来,苏锦仍然懒懒地躺着,到了此刻,她已经完全将萧震当不相干的人看了。
喜欢还是喜欢的,但苏锦没那么傻,看不到希望,再喜欢她也不会强求。
谁离开谁还活不了呢?
“娘,你给爹爹看看你的腿。”阿满气呼呼地挑开帘子,要娘亲给爹爹看寿宁长公主的罪证。
萧震跟在女娃娃身后,眼帘低垂。
苏锦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碍于女儿才没甩脸罢了,坐正了,苏锦故意拍了拍膝盖,哄女儿道:“娘早不疼了,阿满忘了今日之事吧,不许再对外人说。”
萧震耳垂微动,外人,他是外人了?
他抬起眼帘,却发现,往常总是情意绵绵看他的小妇人,此时目光全在阿满身上。
萧震的心,突然很慌,也很空。
他不知道苏锦这是什么意思,是生气了,还是,真的把他当外人了?
“阿满,爹爹有话对娘说,你先去外面玩。”萧震摸了摸阿满脑袋,他想向苏锦道歉。
阿满懂事地出去了。
苏锦懒懒地靠在里面,眼睛看着窗外。
萧震受不了她这样淡漠,他走到榻前,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苏锦淡淡道:“我跟着侯爷沾了不少光,被连累一两次也不算什么,侯爷不必愧疚。”
萧震沉默。
“侯爷还有事吗?”苏锦不耐烦地问。
萧震听得出来,她这么厌恶他,萧震不知所措,半晌才道:“长公主无理降罚,明日我会递折子给皇上,请皇上为你做主。”
苏锦愣了愣,知道萧震言出必行,苏锦皱眉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出任何风头。”她要回去当普通的市井妇人了,她离开萧震,寿宁长公主定不会再追着她针对,但萧震的折子递上去,寿宁长公主怕是会与她不死不休。
就算寿宁长公主早晚会倒霉,但在寿宁长公主倒霉之前,她还是贵人。
萧震当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坚持自己的决定。
苏锦气笑了,本想回金陵再跟他说清楚,既然萧震固执已见,苏锦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苏锦疲惫道:“我只想做个清闲的市井妇人,侯爷真有心,日后在宫里多替我照看阿彻一二,其他的您就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萧震死死地盯着她。
苏锦平静地与他对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为何要走?”萧震还是不明白,她不是喜欢他吗?既然喜欢,就因为他不碰她,她就不跟他过了?在她心里,有没有夫妻之实,真的那么重要?
苏锦淡笑,挑眉反问:“为何不走?留在侯府,守一辈子活寡?”
萧震眼肌颤动,冷峻的脸都快黑了,她果然还是介意那个。
他脸再黑也是一块儿黑黑的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苏锦没心情与他浪费唇舌,既然萧震赖着不走,苏锦爬到榻沿前,一边穿绣花鞋一边不耐烦地道:“侯爷也不用不舍,我是过来人,实话告诉你,再深的感情早晚也会变淡,现在侯爷可能会难受,过两年你娶个媳妇,不用说一年半载,睡上一晚,保证您能忘了我。”
过来人?
萧震笑了,笑得眼睛都红了。
她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很快就会喜欢一个人,然后又能很快就忘记,前几天还说想做他的女人,一转眼就想改嫁旁人了。说什么他娶了媳妇就会忘了她,反过来的意思不就是,改天她嫁了别的男人,睡一晚也就能把他忘了?
萧震呼吸猛地重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要怎么忘记他!
苏锦刚把脚尖儿探进绣花鞋,眼前突然一黑。
她疑惑地仰头,还没看清萧震的脸,人就被他抛麻袋似的抛到了肩上!
苏锦傻了眼,直到萧震跨进内室,大步奔着拔步床而去,苏锦才反应过来,这家伙……
念头刚起,苏锦被人仰面摔到了榻上,摔得她头昏眼花,才睁开眼睛,萧震山岳般朝她倾来,势不可挡。
苏锦咬唇,推开他吧,武将魁梧的身板真是叫人馋,不推吧,有点不甘心,凭什么他要她就给?
就在苏锦左右为难时,哗啦一声,裙摆突然被萧震掀到了她脸上。
苏锦胳膊一软,突然就使不出劲儿来了。
她承认自己没出息,承认自己就喜欢萧震这股蛮劲儿!
来吧,不用怜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