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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降临。
伊娃已经高悬中天,亚安才刚刚出现在东方,今夜伊娃的颜色显得格外鲜红,完全变成一轮血月,半个天空都被染成血色。
村庄一片静谧,偶尔会响起几声压抑着的哭泣声,传到雷诺所在的院子里时,声音已变得非常微小,但凭借着敏锐的感官,雷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面前的篝火中不时响起几声木头炸裂声,篝火上飘动的火焰如同精灵一般舞蹈着,照得雷诺脸上明灭不定。
在这个世界里,由于魔能,木材热值比地球上高很多,燃烧温度也更高。
“这么说,村民们打算放弃这里,搬迁到黑森林深处?”雷诺问道。
“没错,村中的铁匠和木匠都有这个想法,他们正在努力说服其他村民,毕竟这里已经不再安全,黑兽人们肯定还会再来……”安吉拉回答道。
“我还告诉他们关于黑兽人追猎者的事情,他们会尽快进行搬迁,这些黑兽人所属的部族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现族人死亡的消息,到时候追猎者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雷诺沉默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黑兽人大军的做法,明显就是在大规模的清除人类,为自己的族群腾出空间……”
“所以我估计北方的黑兽人部族很快就要南下,未来这片土地将会被黑兽人彻底占据……”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黑兽人南下后,村民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尤其是这帮黑杂种的繁殖力非常强,一旦人口开始爆炸后,他们的足迹肯定会渐渐向偏僻地带扩张,哪怕村民迁到黑森林深处,迟早也会被黑兽人们找到。
少女默然。
种族之间对生存空间的争夺,是你死我活的,不会有任何怜悯,人类的武力不及黑兽人,生存空间必定会被逐步压缩,这些可怜的村民只是这个过程中的牺牲品而已。
这时趴在安吉拉身边的三傻忽然抬起头,望向远处的黑暗,见到它这幅模样,三人意识到有人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黑暗中隐约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们是德鲁村的村民。
人影走近后,雷诺看清楚了他们的模样,这是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破旧的亚麻布衣裳。
男性村民比较强壮,肤色偏黑,面色有些苍老,看起来年龄接近30岁。
另一位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女,看起来年纪比安吉拉还小,身穿陈旧却整洁的布裙,头上包着头巾,面颊上还有一些雀斑。
见到三人望来,两人都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壮汉鼓起勇气向三人走来,少女紧跟着他。
少女悄悄的打量着三人,很快便盯住趴在地上的三傻,大眼睛中流露出明显的好奇之色,这条模样奇怪的大狗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走到篝火前面后,两人立即躬身行礼:“晚上好,尊贵的先生和小姐。”
不待三人回答,壮汉马上开口介绍自己:“我是古德,这是我妹妹莲娜。”
接着古德咬了咬牙,单膝跪了下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们愿意成为仆从,恳请老爷和小姐接纳……”
见到自己的哥哥跪下,莲娜也慌忙跪在泥地上。
雷诺与安吉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意外之色,没想到竟然会有村民主动投奔。
不过他们接下来的旅途危险重重,随时可能遭遇到黑兽人,他们没心思招收仆从,更加不可能带着仆从上路。
安吉拉直接开口拒绝:“很抱歉,我们负担不起仆从的花费。”
这显然是托词,但却是非常合适的回绝理由,因为招收一名仆从,就意味要负担他的一部分花费,还要定期发放薪水,没有足够财力的人根本就养不起仆从。
古德着急了:“我们可以不要任何薪水。”
似乎是为了说服三人,他又补充一句:“我曾经在碎铁城最大的银苹果商行工作过5年多,经常往来一些较大的城镇,非常熟悉这些地方的地形。”
雷诺眼睛一亮,顿时对古德刮目相看。
这个家伙相当不简单,明显他十分清楚局势,也猜到三人的目的,知道他们想离开暮山王国,所以才带着妹妹来投奔。
此刻的暮山王国就像一条即将彻底沉没的船,稍有见识的人都想尽快逃离,雷诺三人如此,古德兄妹同样如此。
区别只是雷诺等人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但古德兄妹却没有。
这也是古德兄妹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个良机,他们恐怕只能困在黑森林里等死。
以古德的见识,自然知道雷诺三人远比一般觉醒者厉害,能以区区三人之力,杀光一支人数庞大的黑兽人军队,这绝不是普通能力者可以做到的。
古德很聪明,他知道雷诺三人一定需要一个非常熟悉地理的人。
这一点,正是古德最大的筹码。
这一下连穆斯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和安吉拉来自更北方的王国,对暮山王国的环境完全不熟悉,土著“雷诺”也只是一名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孤儿,对王国其它地方也缺乏了解。
雷诺的动作更加干脆,他伸出右手对着院中一块长条形的灰白色石头招了招手,沉重的石头离地而起,慢慢向篝火飞来。
在飞行的时候,石头凹凸不平的表面很快变成暗红,又熔化成岩浆,随后岩浆被移走,露出平滑如镜的表面。
令人惊异的是,镜面没有丝毫红色,仍旧呈灰白色,完全没有被炽热的岩浆影响。
最后石头落到篝火旁边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石头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变化,让古德兄妹看得惊呆了。
在两人震骇的目光中,雷诺轻声说道:“两位请坐,能详细说说在银苹果商行中的经历吗?”
他很清楚,古德在市井中混过,已不再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他所说的话里面,多半有不实或者夸张之处。
雷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古德,告诉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要试图耍任何花招。
接下来古德老老实实的讲述了在银苹果商行的经历。
他在商行工作了近6年时间,经常往来于各个城镇之间,正因为如此,他才对王国内的绝大部分城镇非常熟悉,算得上是一名“活地图”。
他的年龄实际上只有24岁,只是由于长期在各地奔波,常常风餐露宿,面相比较苍老,看上去好像30多岁的中年人。
不过古德很有上进心而且相当聪颖,居然在业余时间里学会了通用语读写和算术,后来逐渐参与到商队的采购、运营中,最后成功当上管事。
兄妹俩的父母已经去世,莲娜随古德一起生活在碎铁城内,平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补贴家用,也跟着哥哥学习通用语和算术。
如果没有黑兽人的入侵,古德恐怕会按部就班的在商行里熬资历,也许有机会晋升为主管,独立负责商行在某个城市里的运营,而莲娜多半会嫁给城里的某个市民,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可黑兽人大军改变了这一切,王国一夕崩坏,秩序大乱,盗匪四起,银苹果商行也损失惨重,短短几天之内彻底破产。
在古德讲述的时候,雷诺时不时的打断他,询问一些细节问题。
比如“作为商队护卫,在货物运输途中需要做哪些工作,为什么要做这些工作?”
“遇到了盗匪该怎么办?如果避免不必要的搏杀?如果在搏杀中避免受伤?”
绝大多数时候,古德都能很快回答,少数时候他需要思考一下。
如果古德没有做过这些工作,当雷诺盘问细节的时候,他只能胡编乱造,而虚构的东西往往有逻辑漏洞,极易看破。
一旦雷诺感觉逻辑上不合理,他就会进一步质问古德,假如之前的回答是瞎编的,古德就只好继续瞎编,而编得越多,错得也越多。
这正是雷诺的问话技巧。
虽然雷诺完全不懂这个世界中商会的运作,但凭着极其敏锐的逻辑思维,以及这种“面试”技巧,古德硬是被他问得战战兢兢。
初时古德还偶尔编造一些经历,可随着问话的进行,他愈发紧张,完全不敢再捏造任何事实,后来只要接触到雷诺锐利之极的目光,古德就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在这个颇有些凉意的夜晚,古德的后背甚至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雷诺这个相貌平平的能力者,不仅实力非常强大,连经验竟然也如此老辣。
安吉拉和穆斯也在一边认真倾听,两人一开始还能插上几句话,可主导权很快被雷诺占据,少女更是听得聚精会神,用心的揣摩雷诺的问话技巧。
在少女看来异常高明的技巧,对雷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在穿越之前,为了找工作和跳槽,他曾经花了很多时间研究面试技巧。
雷诺在地球上经过近二十年的学习,饱受海量资讯的洗礼,见识远比这个世界的人广博,自然而然形成一套缜密的逻辑模式。
一个多小时之后,雷诺终于露出笑容,他满意的对着古德点点头,说道:“我是雷诺·奥丁,这两位是穆斯·塞隆和安吉拉·塞隆,我们接受你们的效忠。”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贵族和能力者外,平民是没有姓氏的,他们只有名字。
雷诺之前同样如此,不过获得《热力学之书》后,他便为自己取了个霸气的姓氏——奥丁。
某种程度上,这也代表了雷诺的野心。
听到雷诺的话后,古德脸上顿时出现了又惊又喜的笑容,他马上拉着莲娜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说道:“雷诺老爷,穆斯老爷,安吉拉小姐,必将竭尽全力为你们效劳!”
对古德而言,兄妹俩总算抱上一条大腿,安全性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保障。
而对雷诺来说,他获得了两个“人才”。
在这个文盲率高得惊人的年代,能识文断字就算得上人才,更别说兄妹俩还懂得一些算术,古德还有一定的管理经验。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一旦雷诺开启工业化的进程,他对于“人才”的需求将是无穷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