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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某家不服!”一个大汉站了出来,正是虎贲营千户王大海。他愤然说道:“《十斩二十罚》不是那么用的,范千户就算三通鼓响未到大帐,也是五十军棍的责罚,哪里来的斩刑??如此草菅人命,刘副将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军律你记得很熟嘛,可是我有说是因为迟到和装病斩的他吗?我斩范坚强是因为他寻衅滋事,意图谋反!”刘子光盯住王大海说。一手指着账外,外面几个范坚强带来的虎翼营亲兵已经被刘子光的人控制住了。
寻衅滋事这条军规主要适用于普通士兵,用于制止军中的私斗现象,用在军官身上可是闻所未闻,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军律上也没写不能适用于军官,这个漏洞是被刘子光抓住了。意图谋反的罪名是顶大帽子,带兵直闯中军,指着主将的鼻子痛骂,被说是想谋反也不是不可以。所以范坚强死得不冤。
王大海一时语塞,他平日里和范坚强的私交也不是很深,但是在对新来的刘副将的看法是一样的,都有些看不起这位只有匹夫之勇的将军。现在刘子光仗着官大一级和刀法迅猛砍了范坚强,他还是很愤愤不平的。
“范千户战功赫赫,只是对你当这个副将不服而已,怎么能说斩就斩了呢?”王大海继续嘴硬道。
“有功劳就可以谋反不被惩处吗?听说前副厂主于化龙的功劳甚大,可是一旦谋反还不是被明正典刑了。王千户你总是和本将对着干,是不是也不服我啊?难道也想试试我的刀锋快否?”刘子光摸着刀柄说。
“你刀锋甚利,刚才已经见识了,可是某家的刀锋未尝不利!”王大海斩钉截铁的说:“你虽然武功高强,可那只是匹夫之勇,当个队长、旗总之类的还行,正所谓挥兵指刃,临难决疑,乃将事也,一剑之刃非将事也,当我们三千人的主将,想必这里大部分人都是不服气的。难道你能把我们全杀掉不成。”
“哦,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当你们的主将,如果真的比我强,那我甘愿让贤。”刘子光心说光靠铁血手段还不行啊,这帮家伙还是很有种的,最好能真正收服他们。
“弓马娴熟,运筹帷幄的帅才当然有,就是虎威营千总李岩!”王大海大声说道:“李千户自幼熟读兵书,又爱兵如子,深受将士们爱戴,前日他亲率本部千余骑兵巡逻的时候,正好和清军正白旗的三千精锐骑兵遭遇,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李千户一马当先,硬碰硬地和鞑子干了一仗,牺牲了三百兄弟,可是却杀敌六百,足以证明虎威营的骑兵比鞑子骑兵还擅长野战,鞑子势众,硬拼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李千户安排几十骑在旁边的树林里用马尾巴拖树枝,掀起烟尘制造出援兵前来的假象,生生把鞑子给吓得丢下一地尸体逃走了。你说这样有勇有谋的将官,是不是比一个奴隶出身,从没领过兵的人做我们的主将要合适的多?”
想不到这个李岩还是个厉害角色,刘子光忍不住仔细端详起值日官李岩,只见他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面色白净,长身玉立,身披重甲却依然行动敏捷,果然是一派儒将风度。看到刘子光的目光扫过来,李岩不为所动,坚守着自己值日官的职责,面色如常,好像王大海提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一千对三千,自伤三百杀敌六百,确实是骄人战绩,徐州军的骑兵也不过能和清兵一对一的打个平手。看来李千户真是个将才。”刘子光赞道。
“不过我在来兖州的路上,也正好遇到了一千五百名正白旗的鞑子,这些家伙看我们是运输队,而且只有一百骑兵和四百步兵护送,就以为是块大肥肉。可是碰到本将军,他们没吃到肥肉却啃上了铁板,具体战绩你们去看我效死营的辕门外就知道了,唉,我方也不幸阵亡了三十余人,真是可惜。”刘子光说道。
效死营和铁卫的关系一直不是很融洽,所以营房并未扎在一起,而是单独成营,按照刘子光的指示,一千五百颗人头在辕门外堆成了金字塔状,这会儿可能刚完工。
刘子光心想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有说服力,他带领着三十五员将佐步行来到效死营的辕门外,指着那座血肉模糊的人头金字塔说:“我算术不好,你们谁能算算一共有多少颗人头?”
将佐们大都学过鸡兔同笼之类的算术,很快就根据金字塔的长、宽、高计算出了人头数目,正好是一千五百颗,人头砍下来有几个时辰了,都没了血色,但是眉目还是栩栩如生的,将佐们见惯了清军的嘴脸,知道这肯定不是胡乱屠杀的村民什么的充数,甚至不是汉军绿营,而是正宗的满八旗士兵,最上面的一颗人头还特地带了顶头盔,王大海一眼就认出来是谁了,他指着人头喊道:“那不是鳌拜手下的猛将额比龙吗!我和他交过几次手,吃过他的亏。”
刘子光见状冷笑道:“我效死营五百步骑,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遇到清军突袭,匆忙迎战还全歼敌军,斩首千五,自损三十,不知道这样的战绩可否入王千户的法眼?”
“卑职惶恐。”王大海单膝跪地给刘子光赔罪道,使他产生改变的不只是这一千五百颗首级,还有一丝不苟的效死营大营,那分明是行军布阵的行家里手扎下的铁打营盘。辕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卫兵,大营四角扎起了两丈高的角楼,上面站着拿千里镜的哨兵,营中布置得井井有条,帐篷外挖着排水沟,马匹拴在骑兵帐篷的旁边,兵器插在地上,随时可以上马作战,车辆围成半圆的防御圈,弩车和大炮都冲着外面,短短时间之内,就扎出这样有板有眼的大营,这支部队有着如此高的效率,不由得大家不为之叹服。其实这里面根本没有刘子光什么事,带兵打仗,行军扎营,他是一窍不通,都是下面几个连长张罗的。
王大海想当然的以为这都是刘子光治军严谨的成果,在遇伏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应战,自伤三十,全歼一千五百敌军的骄人战绩实在是太强大了。他心悦诚服的说道:“刘副将果然是知兵之人,卑职先前鲁莽了,请将军治罪。”
不用动刀子就收服大将,刘子光不禁有些得意,站得笔直,抖擞着身上的王霸之气,中气十足地说道:“无妨,王千户也是耿直之人,我很欣赏。”
其他将佐看到这一幕也无话可说。形势比人强,人家的靠山硬,官衔高,武功高,打仗更是高手,不服也不行了。
众人一起躬身施礼道:“将军神武,我等敬服。”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认可了刘子光作他们的上司。
“好说,好说。”刘子光伸出刚杀完人的手去搀扶王大海,面对大家说道:“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杀鞑子才好。”
突然巡营一个旗总扶着铁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还不认识刘子光,对着值日官李岩禀告道:“启禀大人,大事不好,新来的那帮小子和咱们的人因为抢水打起来了,他们出手极狠,重伤了虎翼营好几个兄弟了。”
李岩低喝道:“混帐,什么咱们他们的,都是自家兄弟!刘副将在这里主持大局,,有什么事情向将军禀报吧。”
旗总穿的是一身铁卫的标准黑色制服,他顺着李岩的指点望到了刘子光这里,赫然发现新上任的刘将军和那帮新来的家伙穿得是一样的红色战袍,不由得心里打了个机灵,硬着头皮说:“见过刘将军。”
刘子光知道这个旗总是负责纠察军纪的小军官,平时带着几十个手下,胳膊上缠着红带子,拿着军棍在营里巡逻,遇到违反军纪的事情可以当场处置,相当于宪兵的角色,他刚才说的新来的那帮小子毋庸置疑就是效死营的兄弟了,没想到两军之间的摩擦这么快就出现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死了几个人?你们怎么处理的?”刘子光沉着地问道,他最关心的是这场架打赢了没有,自己那帮手下的脾气他也知道,出手打架了就肯定要死人,如果遇到军纪队的镇压恐怕连宪兵也一起打了。
“回将军,是今天新到的兄弟在河边取水的时候和虎翼营发生冲突,死了一个人了,现在正和虎翼营的人对峙呢,军纪队也压不下去。”
“走,咱们去看看。”刘子光怕自己人吃亏,赶紧让旗总带路去事发地,他还特地丢了个眼神给自己的亲兵,亲兵会意地溜回大帐拉援兵去了。
军队扎营,一般都要选择水源地附近,几万人马饮用洗漱都要由各营派水车去取水,效死营扎营比较晚,所以到现在还没做饭,各连派了伙夫水车去河边取水,正遇到虎翼营的一群铁卫,铁卫和效死营的矛盾是由来已久的,互相都有不少人命的血仇,所以铁卫们想借机寻仇,他们跑到小河的上游去集体撒尿,这可惹怒了效死营的伙夫们,没有多余的废话,上去就揍,两帮人打成一团,混战中一个最嚣张的铁卫被按到水里活活淹死了,还好双方没有动用武器,不然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军纪队闻讯赶到后一通水火棍打过去,好不容易分开了两方,虎翼营方面才发现他们领头的队长死了,于是又闹起来,要对方偿命,并且叫来了更多的虎翼营士兵,要不是有军纪队护住,可能那几个伙夫已经被暴怒的铁卫们撕成碎片了。
当刘子光带着众将来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聚集的更多了,甚至很多铁卫把盔甲都披上了,手持长枪佩刀,群情激奋,一派不惩罚凶手就决不收兵的架势。看到军官们来到,当兵的顿时气焰下去了不少,虎翼营的百总、把总们赶忙收拢自己手下的兵,这才露出包围圈里面的军纪队和十个伙夫。
刘子光走到近前,看到伙夫们个个鼻青脸肿,面上带血,一个个还是一副不怕死的表情。
“吃亏了吗?”刘子光问道。
“没给将军丢人,弄死他们一个人,咱们都是皮外伤。”伙夫们骄傲地报告。
“很好,不愧是咱们效死营的伙夫。”刘子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奴隶的时候,那时候大家一起对付铁卫看守,就是这样同仇敌忾的心情。
不过现在他已经是铁卫的副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厚此薄彼的做法肯定不能让铁卫心服,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当,就可能影响到三千铁卫对自己的不信任,也会更加加深两军的仇恨。
“好样的,是谁杀的人?”刘子光问道。
一个伙夫站出来说道:“是我。”这人是刘子光的老熟人了,当年把二小姐的爱犬黑虎烧成一锅花江带皮狗肉的就是这位贵州战俘出身的厨子。
“按照军律应该如何处置?”刘子光问那个军纪队的旗总。
“寻衅滋事者,斩;私斗杀人者,斩;聚众斗殴者,一百军棍;动用兵器斗殴者,斩。”旗总对铁卫军律非常熟悉,立刻把今天涉及到的几种罪行和处罚方式报了出来。伙夫们听到后脸色都稍微起了变化,难道真的要杀人偿命不成?
刘子光来回踱起了步子,是要军心还是要兄弟,这个决定比较难下。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虎翼营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弹压下稍微平静了一下,这会儿看到新来的主将没有立刻下令处置杀人者,又开始骚动起来,“杀人偿命!”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随即更多人喊起来:“杀人偿命!杀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