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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九年十月,湖北三府陷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无数人怒骂乱臣贼子,也有无数人欢欣鼓舞,汉人天下终于有希望了。
与此同时,稳坐北京城的康熙皇帝,在看到满丕所上的奏疏后,险些背过气去,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再也不顾仪表仪态,在朝堂里狠狠大骂了满丕一通。
“废物,混账东西!朕的天下,就让这帮小人给肆意丢掉了,着令,失陷三府所有弃城而逃的官员及绿营将佐,力斩无赦!”
这一番雷霆之怒让大臣心惊胆战,这可是康熙近些年来从未有过之事,将君臣相得的伪装撕了个粉碎,由此可见康熙内心的怒火之盛。
从这一刻开始,复汉军或者楚逆这个名字,开始进入了这满朝衮衮诸公的心里,从原来以为的一介旋起旋灭的逆匪,到现如今震动天下的叛军,只花了一个月时间。
四阿哥胤禛不顾塌上康熙难看的脸色,再一次跳了出来,“启禀父皇,楚逆猖獗如斯,实是总督满丕无能,还望父皇查处此人,更换贤能,以激励士心。”
四阿哥并非不知这番出言会触怒康熙,实在是他为人禀性刚直,明白若是湖北战场上再不更换总督满丕,恐怕还会有更大的乱子出现,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康熙听到此言,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上一次着力保满丕的就是皇帝本人!你四阿哥如今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想看君父颜面无存?心里不快却是没有表现出来,扫视了一眼群臣,淡淡开口道:“诸位还有什么想法?”
马齐虽然心中也在暗骂满丕无能,可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湖广总督满丕虽有大错,可毕竟为大清披肝沥胆,如今已经会同提督王文焕,集成重兵之势,当下却不好临阵换将。更何况这平乱大局,不可尽付汉人之手,还望皇上明鉴。”
“更何况,这作乱的是绿营将佐,这投降的亦是绿营兵将!”话语中隐隐将矛头对准了满朝汉臣,造反的是汉臣宁忠源,投降的是汉臣许明远,那这满朝的汉臣又该如何自处?
马齐早就对朝上的汉臣不满,尤其是在之前康熙提拔的李光地、赵申乔、周培公以及姚启圣等人,几乎将满臣的权力分走了大半,如今有机会自然要打压几分。在这番考虑下,马齐这话却是说的毒辣,隐隐点出了如今湖北战场上的局面,带兵的都是绿营将官,几乎没有满臣,此时若是将满丕换掉,对于满人不利。
在场的汉臣一听,却是急了眼,这明明要把黑锅往汉臣身上扣的节奏,也顾不得满汉之别,当下便有人出来反驳。
文渊阁大学生王掞当即出列,此人乃前朝首辅王锡爵的曾孙,于康熙九年得中进士,七十多岁的年纪却不减豪气,可谓老而弥坚。
“启禀皇上,马齐大人所说固然有理,可是前番与楚逆屡屡激战亦是绿营。这汉人的心,是向着皇上的!”
康熙在御榻上冷眼旁观,这满汉大臣之间相互攻讦的场面,实在是太熟悉了,自从他登基御极一来,这样的场景简直数不胜数。不过康熙也乐得如此,唯有分化制衡,才能确保权柄在手。
不过此时的康熙,人老心却不糊涂,自然明白如今楚逆作乱,再对绿营动手恐怕会逼得天下汉人皆反,因此不仅不能过于苛责汉臣,还需要大大优待一番。
“你们都是我大清朝的忠臣,满丕没有做好自当惩罚,这楚逆作乱亦是个例,岂能以满汉区分?着令,湖广总督满丕限年底之前,速速平灭乱匪,收复三府,再有差池,朕要了他的脑袋!”
“前番几次虽有失利,但无碍于绿营将佐拳拳之心,着令对湖广战没绿营兵丁家属,应当好生抚恤,黄州协参将郑容忠心为国,虽死犹荣,着赏双眼花翎,赐荣禄大夫爵。”
这一番处置下来,却是让满汉大臣都心满意足,满丕没有被换下,对于满臣来说就是值得的,而绿营官兵将佐得了赏赐,也能说明汉臣参赞有功,从这一点上来看,康熙作为一代君王,对于平衡之道已经是炉火纯青。
只是事情就这么了了,康熙内心的结却没有打开,明年就是御极六十载了,对于康熙来说,也没有多少年好活了,想要图个名,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楚逆狠狠打了一嘴巴。
这中外朝野万方臣民,还不知怎么在心里编排朕呢!
一想到这里,康熙的眼前便有些发黑,只是他明白如今可不能倒下,强撑着回了上书房,可是心里的怒火却是无处发泄,便借着由头,胡乱打死了几名触霉头的宫女太监,却是心里舒畅了几分。
翻开了一摞奏折,其中一封却是朝鲜外臣所禀,称朝鲜国王李焞薨逝,希望天朝上国能够册封新的世子,看到这一本奏折,康熙的内心却有了几分波动。
若说康熙的前面几十年一直在斗三藩、斗台湾,还有斗噶尔丹,可是后面几十年却一直在跟自己的那群儿子在斗,若是说起夺嫡之惨烈,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自己生养的这批阿哥们,个顶个的都是人精。
先是众兄弟合力斗太子,后来是一起斗大阿哥,再后来又是八爷党,斗来斗去的过程中,康熙也少不得亲自下场,以致于闹得个众兄弟反目,父子相仇的惨烈局面。
康熙内心微微叹息,也不再多去想那些陈年旧事,在奏折上写道:“李焞袭封五十年,奉藩恭谨,抚民慈爱。兹闻溘逝,恻悼实深,即令王子李昀袭封。所进贡物悉数带回,仍查恤典具奏。”对于朝鲜这个大清邦国,康熙还是颇为爱护的。
此折批阅之后,康熙却又停了笔,想起了远在西北的抚远大将军胤禵,如今出征已有整整两年,久历西北边塞苦寒,更是屡立奇功,心里便软了几分,又拟诏令抚远大将军胤禵会议明年师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回胤禵,朕甚安,只是尔久居塞外,身子骨可强健了些?朕心实有不忍,赐锦缎长袍一件,着悯其心。”
康熙心里感念着为君分忧的十四阿哥,又想到了其一母同胞的四阿哥,联想到四阿哥今日所言,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