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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阁是一座两层高的临湖水榭,湖中养了许多金鱼,岸边绿树繁花、草木葱茏,是东平侯府景致最好的地方。在此处烹茶点香、吟诗作画、抚琴手谈,极是风雅。
一群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谈笑嬉闹,莺声燕语间,就是一副美好的古代仕女画卷。
众人间,最活跃的当属林嘉芩。
以往在贵女间的聚会上几乎都是林嘉蕙在出风头,林嘉芩早就看不顺眼气不过了。
可那时林嘉蕙是侯府嫡女,而自己认真算起来只是七品小官的嫡次女,即使林嘉蕙样样不如自己,别人依旧愿意捧着。
现在不同了,此一时彼一时,林嘉蕙变成流着田舍奴血脉的侯府养女,侯府嫡女又是个由田舍奴养大的上不得台面,终于轮到她林嘉芩出风头了。
瞧瞧现在的林嘉蕙,以往跟她要好的卫国公嫡孙女、朱将军嫡女连眼神都不给一个了呢。
哎呀呀,看她委屈的那样儿……嘻嘻嘻。
林嘉芩十四年来从没这么快乐过,觉得天都格外湛蓝,花都格外清香,林福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都格外美丽。
“五妹妹,一起来玩儿呀。”
林嘉芩朝坐在水榭外石墩上喝茶的林福招手,带着妹妹一同玩耍是姐姐的责任,顺便让乡下回来的妹妹衬托一下姐姐的高才,一举两得。
因为心脏病又是熊猫血的缘故,林福大学前都是请老师在家里教,大学也不住校独来独往,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大都把她当易碎的瓷器不敢靠太近,她没太多与同龄人相处的经历,也没什么朋友,唯二比较要好的就是追星少女小堂妹和安利“巨著”的师妹。
正因此,到了香雪阁,她下意识离人群远一些,不去凑热闹,准备就在石墩上喝茶发呆坐到吃中饭。
林嘉芩喊她的时候,她压根儿没听到,正在脑中回忆她那夭折的博士毕业论文。她都已经打算好了,毕业后去自家生物公司边做项目边做研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人生真是处处有意外,指不定何时何地就飞来横祸。
“五、妹、妹,叫你干嘛不理人!”
林嘉芩喊了两边都没得到林福的回应,都快气死了,再加上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卫国公嫡孙女趁机笑话她,她气冲冲跑来推林福。
林福不设防,被冷不丁推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了,还是秋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干什么?”林福瞬间阴了脸。
她如今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推她,若没有那手贱大妈那一推,她现在……
林嘉芩被她凶巴巴的眼神吓了一跳,竟有些怕,嗫嚅道:“我叫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她说着,越想越委屈,明明是林福这臭丫头的错,居然还敢凶,还有理了是吧。
这么想着,她又理气直壮起来,挺胸抬头瞪林福,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林福暗叹在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叫我什么事儿?”
“王家表姐说一起作画,你别一个人在外边儿坐着了,跟我们一起来耍呀。”林嘉芩指了指水榭里已经铺好的纸笔。
林福听了就用“你没毛病吧”的眼神看林嘉芩,都不在长辈面前了,有必要维持塑料姐妹情吗?
“走吧,一起来嘛,你一个人多无聊,祖母知道了就该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看顾好你了。”林嘉芩拉着林福的胳膊,把人往水榭里拉。
王绿蓉看两人进来,热情地过去挽住林福的另一只胳膊,将她安置在中间的一个矮几前,解释道:“咱们以两炷香为限,以花为题,画上一幅画,交由大表兄评判,大表兄选出画得最好的人有彩头的。”
林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张长案上放了不少的珠翠环佩,都是各人出的彩头。
卫国公嫡孙女戚文瑶说:“林五娘,咱们可都拿了彩头,你的彩头呢?”
小姑娘们还挺争强好胜的。
被赶鸭子上架参加比赛的林福贡献了一个青玉手钏。
然后,线香燃起,众人皆埋头作画。
林嘉蕙被安置在林福左后,她冷眼旁观着林嘉芩合着王绿蓉等人故意提议比赛作画,就是故意想让林福那乡下丫头出丑。林福那傻瓜竟然看不透,不仅拿了彩头出来,还真提笔作画,她可别以为画几个墨团就是画了才好,丢的可是东平侯府的脸。
林嘉蕙恶意的想着,她是不会帮那个乡下丫头的,就该让全京城的人好好看看,东平侯府的嫡女粗鄙不堪,不过如此。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在纸上几笔勾勒出一朵玉簪花。
要说林福知道自己被耍了吗?
她还真不知道。
她五岁开始学画画,二十年的功底在那,人物肖像栩栩如生,手绘植物结构图纤毫毕现。
画画?
林博士根本没在怕的!
再说了,她哪能想到林嘉芩和王绿蓉那么无聊的,故意要让她出丑,她出丑了对她们俩也没有多大好处。
长案上摆着那么多彩头,拔得头筹既有脸面又能得了别人的好东西看别人郁闷。而且,这些画是要请林家大郎评判的。
光一个嵚崎历落轩轩韶举的林家大郎就够让人春心萌动了,何况三皇子也在……
某些人的心思微动,更用心作起画来。
但也有确实不擅画的,寥寥几笔应付过去就作罢。
魏韫素就不擅书画,她在北地幽州生活许多年,那里也没有名家西席教她,她母亲也更多的是教她如何理家算账,六艺里乐音、六书都下功夫极少。她随意画了几朵自己都认不出品种的花就搁下笔,无聊的坐了一会儿,视线忍不住总是停留在林福身上。
林嘉芩、王绿蓉、戚文瑶等人商量说要捉弄一下林福,她在旁都听到了,本是要去提醒林福,林嘉芩的动作却别她快,而林福也是个傻的,也不知道拒绝。
魏韫素看了林福许久,终究没忍住想要帮一帮林福。
虽然自己的画也没有很拿得出手,但指导一下林福让她不至于太出丑还是可……
可……
可……
“你这是画的什么呀?”已经走到林福身旁的魏韫素失声叫道。
她这一声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林嘉芩与王绿蓉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门下侍中家的孙女儿戴雁声探头过来一瞧,亦惊呼:“你这……是牡丹?”
林福点点头。
“可是……”
“这是牡丹的结构图。”林福头也不抬地说:“你们赏花,是观花色、闻花香、赏花姿、品花韵。我则是观察它的生长过程。”
围观林福的几人都是一脸懵逼。
“你这结构图是什么?”魏韫素问。
林福画完放下笔,说道:“就是一朵牡丹花的器官组成。”
当当当,林博士植物课堂开课了。
“牡丹,毛茛科、芍药属,多年生落叶灌木。由花萼、花冠、雄蕊、雌蕊组成。”
林福拿过一支未蘸墨的笔,点着自己的画,科普道:“这是花冠,这是花萼,这是花托。牡丹是两性花,所以是雌雄同株,这是雄蕊,这是雌蕊。”
“了解植物的内部结构,能更好地在种植过程中掌握植物的生长情况,并及时调整种植方案。”林福细致地给围观的小姑娘们解说牡丹花的构造及每部分的作用,然后问:“都懂了吗?”
围观的小姑娘们都看傻了,被林老师提问都只会呆呆摇头。
林福:“……”
就很想说“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林博士植物课堂把小姑娘们都吸引了过来,两炷香燃尽,好些个人都没画完。
“林福,你故意的!”林嘉芩也没画完,气呼呼瞪林福,大声道:“你故意画这些,你这是哗众取宠。”
林福这会回过味儿来了,合着这些小姑娘把她拉来画画是想看她出丑,她才不惯病,笔往桌上一扔,说:“对自己不认识的事物不虚心学习,别人会就是哗众取宠,合着你是这世界的中心,你没有错,有错的是世界。”
好几个小姑娘被林福话逗笑。
林嘉芩听到笑声更觉得丢脸至极,红着眼眶瞪林福,囔囔:“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眼看林嘉芩就要被气哭了,王绿蓉出来打圆场:“五表妹从小生长的乡野,对这些花啊草啊的自然比我们熟知,你呀,你自己没有种过地,就不许五表妹知道这些了?”
林嘉芩小下巴一扬:“也是,咱们的花都是簪花、插花用的,谁会去管花怎么长的呀。”她说着就顺手掐了朵水榭旁开得正好的凌霄花,簪在了王绿蓉的鬓边。
……
小姑娘们呆呆的,不明觉厉。
林福冲林嘉芩凉凉道:“所以花朵是植物孕育自己的孩子的生殖器官,不要手贱去摘花。”尤其是别人科研用的花!
十来岁没成婚的小姑娘谁听过这么劲爆的科普,全部都惊呆了。
林嘉芩脸一阵青一阵红,王绿蓉则觉得鬓边簪着的不是凌霄花而是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林福,你——!我告诉祖母去。”林嘉芩喊。
“你尽管去。”林福抄着手,微笑:“你敢说,我就敢认。”
林嘉芩嘴张了又闭,看其他的姑娘们羞红了脸却看她的好戏,再忍不住哇一声哭着跑掉。
王绿蓉赶紧去追,趁着转身的机会假装不小心,把鬓边的凌霄花给弄掉了。
开了个大的林福拍拍手:“好了,姑娘们,交卷了,再作答就算考卷无效哦。秋夕,收起来给大兄送去。”
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林嘉蕙在心里哼了一声:林嘉芩真是个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