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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撑腰
“哄”的一声巨响,小厅中的桌子掀翻,偏厅中都吓得颤了颤。
就连一侧尚还哭闹着的老太太柳王氏都吓得一哆嗦,柳老太爷只觉背脊骨一凉,他方才果真没看走眼,那京中来的人是个不好惹的主,名讳中都带个“侯”字,怎么会是苏锦的亲戚……
偏厅中骤然安静下来。
苏锦也怔住。
先前桌子被掀翻的声音都似是被忽然抛到九霄云外。
柏子涧也僵住,他跟随柏炎的时间长,见过某人无数次暴躁掀桌子,算不得惊讶,他惊讶的最后一句,他他他……他娶……
哑然中,只见柏炎低着眉头,慢悠悠拍了拍了手上的浮灰,又拂了拂衣袖上的浮灰,而后抬眸,眼神幽幽看向眼前的六扇屏风。
大凡有人在京中要搞事情之前,便是如此的……
柏子涧喉间咽了咽。
屏风外,苏锦眸间微微波澜。
隔着屏风,她看不清屏风后的身影,却在屏风的间隙里,依稀瞥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目光所及,正好是一处绣了花纹的袖口,袖口一侧的腰间挂了一枚羊脂玉佩。
苏家的亲戚?
她猜不到是谁。
隔着屏风,她看不清他的脸,亦记不得苏家还有这样一个人。
爹爹两年前去世,远房的叔伯都散了,家中只有母亲在照料祖母。
她也不曾听母亲提过宴家有这样的亲戚。
她好奇打量。
屏风缝隙处,那人正好低头慢悠悠拍了拍手,又拂了拂衣袖,似是拂去先前掀桌子时衣襟上沾染的浮灰。
在这缝隙仅有的狭窄视线里,苏锦见他皮肤算不得白皙,却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唇色有些暗,却因看不到眼睛,亦够了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透过屏风,模糊看见他的身影,动作。
思绪间,屏风的人忽然抬眸,苏锦正好在缝隙里见他喉.结微.耸,于喉间咽下一口气息。
她亦在屏风的缝隙里,瞥见那双深邃悠远的眸子。
苏锦微怔。
这双眸子,与先前那道袖口,那枚腰间的羊脂玉,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那轮廓分明的五官,甚至微.耸的喉结,隐隐融汇在一起,和着早前厅中那道清冽而冷淡的声音一起,在她心中勾勒出一个模糊大致的模样。
直至屏风后的脚步声响起,这道身影绕到屏风前,苏锦方才在脑海中勾勒的那幅模样,才与眼前的一袭华服锦袍重合在一起——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少了些温文尔雅,淸矍俊逸,更多了几分飒爽坚毅与眉间的倨傲。
苏锦眸间微滞。
她应当,没有见过他……
待得柏炎身后的柏子涧跟来,腰间佩着刀,右手习惯性按在刀柄上,标准的站姿,锐利的目光,整个人透着几分威严。
苏锦心中更肯定了几分,是军中的。
柳老太爷是很有些怕他的,这人无论衣着气质,言谈举止,还是他与老伴笑脸相迎时,对方嘴角只略微勾了勾,指尖轻叩了几次桌沿便能不怒自威,叫人心生畏惧。但既是亲戚,怎么会说出刚才那翻话……
怎么会说娶……
柏炎看了看柳老太爷,目光在老太太柳王氏身侧的柳致远身上停留,喉结耸了耸,语气舒然,却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我说我来看苏锦,谁说我是苏家的亲戚……”
柳老太爷只觉背脊处一股渗人的寒意袭来,苏家虽无亲戚,却一直有几分隐晦的关系在朝中。只是这隐晦的关系,苏家一直没有同他提起。苏锦的父亲虽在军中的官职不大,但做任何事情,在朝中都似是受人眷顾一般,既不会平步青云得太过惹人瞩目,却亦扎扎实实走得平稳。
就连柳致远在三年一次的春闱高中……
柳老太爷被人重重戳中了脊梁骨。
他自己这个儿子应当还不知道今日闯下了什么祸事来!
先前这人听闻致远在殿中高中都没起半分波澜,是根本就没放在眼中过。柳老太爷想起早前的传闻,那些个带刀的军中权贵,高门邸户的世家子弟,根本连地方官的性命都视如草芥,便是死了几个朝廷命官,朝中既不敢,也不会去军中追究……
而眼前这人……
柳老太爷忽然意识到,这人便是要了他柳家的性命,再搭上一个探花郎,也至多不过在京中掀起片刻的水花而已。
柳老太爷咽了口唾沫,已全然没在想儿子与儿媳是不是要和离之事。
柏炎目光依旧盯在柳致远脸上,再问一声:“不是要和离吗?”
柳致远也直勾勾看他,尚未摸清楚他的底细。
柏炎亦直勾勾看回去:“还等什么?”
柳老太太的眼皮本就这么突突突跳了一整日没停下过,眼下这句“还等什么”,明显比早前的任何一句都带了气势与威压。
连他这个老婆子都有些不敢抬眸。
又恰好空中一道闪电劈过,柳老太爷当下吓得脚下一哆嗦,他年事已高,心中又怕又愧,更似被这雷劈中一般,站都要站不起来。
柳老太太更是吓得骇然出声,连忙抚着心口。
就连一直隐忍的柳致远,都不禁在心中颠了颠,险些就站不稳了去,还是伸手去扶住一侧的柳老太爷。
柳致远眉头皱紧,破釜沉舟道:“这是我柳家的家事。”
柏炎嘴角勾了勾,继续笑着看向柳致远,声音不紧不慢:“是不是你柳家的家事,于我有何干系……苏锦的爹过世,她的靠山还有平阳侯府,我今日来远洲就是给苏锦撑腰的。”
听到“平阳侯府”几个字时,柳老太爷和柳致远都是瞳孔一缩,下意识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太太却听不大明白。除了茶前饭后,老太太终日的圈子都是牌九,顶多知晓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若说知府县令她心中许是还有谱些,可说到那什么平阳侯府,老太太连平阳侯府都不知晓在何处,又有什么好怕的,“平阳侯府又如何!”
柳老太爷惊得直接伸手去捂老太太柳王氏的嘴,“你住嘴。”
老太太恼了,“怎么,平阳侯府就没有王法了吗?”
“娘……”就连柳致远也轻声喝道。
“我柏炎就是王法。”他声音清淡,却如鸿羽一般,稳稳落在当场每个人的心里,亦掷地有声。
老太太再不知趣也知晓当禁言了。
能说这句话,怕是个不怕天不怕地的,老太太忽然后怕。
“柏炎……?”苏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柏炎应声转身。
他缓缓对上她的目光,眸光里皆是温和平淡,隐在袖间的指尖却死死攥紧。
苏锦的声音里有些许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柏炎同爹爹一般年纪大小,却不想柏炎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年纪出头的男子?
她见过他给爹爹写的信,铁画银钩,多行云流水,抬头皆是“四哥敬上”。
爹爹在家中并非排行第四,只是小字中带四,只有关系极其亲疏的的人会唤爹爹一声四哥。
也只有柏炎,会唤爹爹一声四哥。
零碎的记忆忽得窜到一处,苏锦想起爹爹早前的嘱托。
……“日后若是遇事,便记得去平阳侯府寻柏炎。”
……“爹最信得过的人便是柏炎,便托付他照顾于你。”
……“柏炎答应过爹,对你诸事照拂。”
这些记忆好似慢慢的,与眼前这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融为一体。
柏炎上前,声音低沉里带着温暖,“苏锦,我是柏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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